红鸾星动违紫薇,仗义疏财助邻人(2 / 2)
“那可不行!”中年男子不愿意白来一场,直接驳了叶寒的话,指着这家人紧闭的门说道,“这家人门是从里面关上的,而且外面也没上锁,明明就在家,就是躲着不肯出来还钱。”
中年男子耍横,叶寒也顿时提高音量,模样比他更横,说出的话也是毫不客气,“她们躲着还不是因为没钱,如果有钱的话,不早就还了,哪还等着你们像一群瘟神样跑到家门口闹!”
“放屁!”也不知叶寒话里哪一句戳中了中年男子的心窝子,直接飙出一句脏话来,愤怒不止,“谁说他家没钱!我可是去查过的,她家欠药堂的钱可是一枚铜子都没少,全都还齐了。今天不管说什么,我非要到钱不可!!”
说完,中年男子就抱起路边一大石块向门砸去,破旧不堪的木门发出艰难的“吱呀”声,如此一举动,刚才才稍微安抚下的其他人都立刻活泛起来,纷纷加入砸门的阵营。
叶寒在青川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就见青川风一般向回跑,就在一群人忘我的砸门中,只听叶寒一声大吼,“她家欠的钱,我还!!”
如此一句话,掷地有声,刚才还疯狂砸门的一群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叶寒,不可置信。
“你说的可当真?”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一圆滑女子,不由自主地走近,来到叶寒眼前,双眼燃着与生俱有的市侩。
叶寒冷冷环视了一圈这群人,说话铿锵有力,“当真!!”话音一落,这群人就像闻到肉味的绿头苍蝇立即朝她扑来,叶寒立刻大喊一声,“一个一个来,谁要是架秧子起哄,不懂规矩,我立刻转身回家,你们一枚铜钱也别想得到!”
叶寒这话如一盆凉水泼下,这群头脑发胀的人立即清醒变得懂事起来,一个一个规规矩矩排成一队,等着叶寒“还债”。
这时,刚才回家的青川也回来了,提着钱袋,还把花折梅也叫来了,而且手上还拿着根粗壮的木棍,面无表情地站在叶寒身边,替她壮胆。
青川管钱,叶寒收欠条,花折梅维护秩序,“还债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个自然是靠叶寒最近的圆滑女子,一脸谄媚不减,叶寒真怕她这么一直笑会得了面瘫。
接过欠条,叶寒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问道:“你是开柴火铺的?”
“对呀,我京娘开的柴火铺虽然不大,但是卖的可都是好柴,不论是木柴还是木炭,都是”
“停停停,打住,我对你卖的柴没什么兴趣,”幸好及时制止她的滔滔话语,要不然照这个速度,叶寒想着估计到了半夜也完不了,然后再看了眼欠款金额,十分疑问,“你这柴可真是好柴呀,不过才五个月就欠下了五钱银子,你真当我是冤大头吗?”
说完,叶寒的脸立刻刷的一下冷下来,双手抱胸不语,吓得柴火铺的京娘连忙赔笑解释道:“真不是我家柴贵,而是她家每次要的都是上等的银丝炭,这炭烧后无烟,还带着淡淡果木的香气,这云州城内的大户人家一入冬无一不用银丝炭取暖。”
这话听着不假,可五钱银子毕竟也不是什么小数,叶寒又是一问,“既然银丝炭这么贵,你怎么会卖给她,而且还让她欠了五个月之久?”
京娘听后立刻双手交叠一拍,如同说书先生般讲述着精彩章节,“姑娘,您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这家人每次赊账后,每月都会还上一些,所以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大发善心把炭赊给她。而且不仅是我一家,他们基本都是这样。”
听着京娘说明这家人赊账方式,后面排队着的人纷纷附和,叶寒看着欠条上落名处的三个好看的簪花小楷,然后向青川示意,把钱给了京娘。
京娘接过连忙道谢,原本看着还年轻的一张脸硬是笑出了几条笑纹来,还不断给叶寒鞠躬道谢,过了好一会儿才肯离去。
见有人拿到钱了,后面的人也就活泛起来,但又记得叶寒说的一番“威胁”的话,只好紧闭着嘴,一个个瞪大眼睛如斗鸡眼般盯着前面缓缓移动的队伍,恨不得下一个就到自己。
到最后,叶寒手中有了一叠厚厚的欠条单子,她看过,基本上都是些吃穿用的东西,看着一张张数额不大,可聚到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最后一个是那个蛮横的中年男子,双眼飘忽着透着心虚不敢看着叶寒,整个人十分拘谨,一直不停搓着手,完全与最初之人判若两人。
见天色也不早了,叶寒也不想难为人家,看了一眼欠条,然后略感惊讶,“她家三年前就在你家米店赊账了?”
中年男子也不知是尴尬还是什么,面对叶寒的问话只是努力地点头回答。
叶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眼前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然后放下欠条,对青川说道:“多给他五百铜钱。”
青川手顿了一下,有点不解但还是认真多数出五百铜钱来,合着欠条上的钱一并给了中年男子,“你点点,十三两六钱三百文,再加上五百文铜钱,一共是十三两六钱八百文。”
那一双微胖的手发抖着捧着一堆银钱,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寒,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蛮横,有的只是泪眼模糊、沧桑和感激,嘴里还一个劲儿念叨着,“多了,多了,多了”
青川看了眼叶寒鼓励的眼神,对着开始老泪众横的中年男子说道:“刚才有只赊了一个月的钱的人都迫不及待地跑来催账,而你赊了她家三年的米钱,两年来都没来催账,今年却一反常态地来要账,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得已才来要钱。”
被人戳中心事,中年男子扯着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无奈一气长叹,说着缘由,也是诉苦,“并不是我铁石心肠,这对母女刚来云州城时我就认识了,都是命苦之人,我平常能帮就帮了。只是今冬我家米仓受了潮,大部分米都发霉了,新米更是没有,入不敷出,若不来要债,我家这个年都过不下去,恐怕还得把祖传的店都得抵出去”
说起伤心事,中年男子又是一把幸酸泪,叶寒也不知如何安慰,也无奈长叹一声,不由想起他刚才所说的一句话,“都是命苦之人,能帮就帮吧”。
中年男子弯着身子诚心谢过叶寒,这才一泪一步慢慢踱出了西城小巷,这时远处的天又开始进入了夜的怀抱,然后拉着夜的帷幕一点点向近处飘来。
晚风起,带着冬意的冷和凉,就这样穿梭在云州城的大街小巷里,收集着白墙黛瓦下的泪与悲,然后逢人说着这世间的幸酸与不易,让人懂得感恩和珍惜。
“走吧,回家!”
叶寒一手牵着青川一手拉着花折梅,一同回了叶家小院,她珍惜现在的温暖和安稳,因为就这份简单又朴素的温暖和安稳在这世上不知还有多少人奋力追求却求之不得。
回了家想到刚才叶寒居然一别吝啬替毫无交情的邻居还债,花折梅怎没也有些想不通,“叶寒,你刚才为什么要帮隔壁这家人还债?这可不像你!”
叶寒没好气回道:“你这读书人真奇怪!我不帮人,你说我冷血,我帮人,你又怀疑我别有用心,我倒想问你,你这么问又是何居心?”
其实花折梅也没有其它的意思,只不过想着今天“还债”的钱估计接近五十两银子,那可是相当于第一次卖红姜的钱,叶寒也真舍得,但说真的换作是他,他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么大方,叶寒这一点着实让他堂堂一男儿自愧不如。
见花折梅不说话,叶寒侧身问向青川,“青川,你觉得我的居心是如何?”
青川抱着干瘪的钱袋,一双墨眼深遂如夜却又是如此的干净清澈,仿佛集聚了世间一切的美好与善良,“她们帮助过我们,我们帮她们还下债,也是应当的。”
叶寒会心一笑,欣慰着青川的聪慧和懂事,可一旁的花折梅却一头雾水,张望着一双迷茫的桃花眼,问着,“隔壁什么时候帮过我们的,我怎么不知道?”
夜色落下寒意渐生,叶寒和青川懒得跟花折梅解释,相视一笑便径直进了主屋,让花折梅一个人在院中继续“迷茫”。
而这厢,刚才被要债人砸得吱呀作响的木门悄悄露出了一条细缝,缝隙后藏着一只不住向外打望的眼睛,见门外众人散去恢复宁静,这才重新将木门合上,紧闭一如从前。
青布麻衣少女回了屋,径直走向躺在床上的老妇人,仿佛心有灵犀般,青布麻衣少女一走近坐下,老妇人就醒了,老眼干涸成灾,担忧问道:“他们都走了?”
可能是年岁太大,老妇人说话都是轻飘飘的,无力犹如游离不定的风筝线让人根本抓不住。
青布麻衣少女轻手理好老妇人垂落至眼角的灰白发丝,故做轻松安慰着老妇人,“都走了,他们不会再来了,你别担心。”
家里的境况老妇人是清楚的,听见青布麻衣少女越是这样报喜不报忧,她这心里更是担心不下,怨着自己,“江家世代以书香传世,严苛律己,从不做越法违礼之事,可如今却欠债不还玷污门楣。都怪我,我若没有这病,你也”
“奶娘,别说了,你这病可不能伤心。”
青衣麻布少女也是一脸强撑着的倔强,有多么勉强就有多么无奈,有多么无奈就有多么矛盾。方才那一群要债人在外砸门时,她就站在门后,可却没有勇气打开门去面对,只能静静站在那扇门后,听着门外那一声声难听至极的叫骂声,任之如一记记沉重的铁锤狠狠敲砸着她的礼义廉耻,让它面目全非无脸以对。
犹记得当时院门被砸得哐当作响摇摇欲倒时,她心里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那扇脆弱的门被砸开后,面对讨债众人的打骂辱讽,她绝不还手,因为这是她应得的,是她欠债不还,是她没能力还,是她活该,可又有谁知道她比外面要债人更加鄙视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唾弃着自己的逃避,更恨着自己如此辱没家风。
可没过多久,外面的砸门声却突然停了,她听见隔壁少女那一声大喊,如此铿锵有力,把自家债务全揽在她一人身上,然后,要债人一个一个都走了,她不会再因为狂怒的砸门声而胆战心惊,不会再如过街老鼠躲避要债人,不会再为还不上债而担惊受怕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素不相识的隔壁邻人,想到这儿,青衣麻布少女心里不由泛起一潮复杂,还有矛盾。
隔壁又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说笑笑声,越过院墙的橘黄灯火如同照亮了云州城内的整个隆冬寒夜,明亮又温暖极了,然后诱人的食物香味也随着晚风翻过院墙送入了自己的鼻子里,勾起饥肠辘辘的胃一阵阵强烈的叫嚣和抗议,可厨房米缸锅里早已空空如也。青衣麻布少女不由一阵苦笑,只能强忍着饥饿回到屋中,拿起未完成的绣框继续绣着,绣出点银钱还给隔壁,绣出点清汤寡水充饥,绣吧绣吧,任屋外狂风呼啸不管,任屋内家徒四壁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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