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兜转数十载,终还是逃不过命(1 / 2)
常人说,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点用在叶寒身上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这事怎么说呢!本来叶寒是算准青川下学的时间,准时从云州府回来,而且今日运气好一路通畅,比预料的时间回来得还早,可谁知正当她放心大摇大摆推门而进时,青川早已在院中等待多时,那一双如夜深邃的墨眼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看得她后背一阵发毛,就像小时候做坏事被老师逮到的感觉一样。
“青川,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会又逃课了吧?”
根据从小跟老师斗智斗勇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叶寒选择果断出击,绝对不能慌,沉着冷静编故事才是上策中的上策。
上次去云州府救姐姐太过匆忙,且于夜中没来得及细瞧,只记得她当时也穿着这么一身天蓝色的荷叶罗裙,并有何特别,可今日当他看见姐姐身着那件天蓝色荷叶罗裙亭亭立于一树梨花下,然后莲步款款向他走来时,顿时他仿若看见一朵碧蓝水莲从九天之上缓缓盘旋而下,轻轻盈盈就落至他的眼中、心里,在心湖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久久不消。
见青川呆立不语,叶寒以为自己的方法奏效了,心里满是得逞,还胆大倒打一耙,“你看你一小孩,不好好在学堂念书还逃课,朱老夫子肯定生气了,小心他让你退学。”
恐怕连姐姐自己都不知道,每当她说谎之时,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地往上看,将她自己卖得干干净净,有很多时候他都庆幸自己比姐姐更了解她,就犹如他在姐姐身上挖掘到的一个小宝藏,珍藏在自己的百宝箱里,只有他一人才知道。可今天这一出却让他莫名的怒不可遏,但面对姐姐他又无从发泄,只好闷声咽下所有的怒火,墨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跑回房间,眼不见为净。
“青川,青川你怎么?”
叶寒手足无措甚是茫然,她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自己有做错什么吗,青川为何会莫名其妙跑回房间?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总觉得青川自从去劝学堂上学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变了,她也说不出来,反正她越来越看不懂青川了,就好像有一层又一层浓浓的迷雾将他笼罩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他。
“别喊了,青川不会理你的,他生你气了。”
花折梅依旧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双手抱胸倚在堂屋房门上,那双惹人的桃花眼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叶寒不由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怒气,“你们提前回来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害得青川现在都不理我了。”
“别倒打一耙,分明是你自己在外面私会情郎,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人,怪得了谁。”
跟叶寒相处久了,花折梅也渐渐摸寻出叶寒的脾性——人善嘴毒认死理——只要你有理没犯错,她绝对不会对你恶言恶行,反之这个言论用在她身上,也同样奏效。
这不,叶寒果然没有话说,除了气鼓着小脸瞪着花折梅什么也没做就径直向自己得房间走去,连青川他们为何今日早回也忘了问,对了,临走前还扔下一句话,为自己辩解着,“我才没有会情郎,宁致远也不是我情郎!!”
宁致远,应该就是那日在云台山脚下有着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一无关紧要的人花折梅才懒得理会呢,见叶寒回了房满院空空只有自己一人,也脚尖一踮身子一转就出了堂屋回了房,不过不幸地是,刚进屋他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嚎出,“青川,你怎么又踢我?”
是夜,梆子刚过三更,西城人少空旷,即使敲更人早已远去,那苍老粗哑的报更声和清脆短促的敲更声久久回荡着,穿梭在大街小巷深处说着春夜静谧。
叶家小院早已没了灯火,月色皎洁如华,如牛奶静泄洒了一地,泛着零零碎碎的银光,空荡荡的小院游走着夜色朦胧。
这样的皎皎春月夜,叶寒不用点灯也能看清脚下之路,在云城春末夏初的自家小院里轻手轻脚走着。
小院最左上边的空地,空间不大不好开辟成整块菜地,叶寒索性把它改造成一方小凉亭——以竹子搭成花架,下方配以一方石桌几把圆椅,供人休憩歇息。
这不,云城的晚春还没走完,冬时种下的蔷薇花最初只有光秃秃的几根枝桠,如今已是缠绕满整个竹架,细小椭圆的谜叶青葱繁盛,一簇簇浅粉色的蔷薇星罗棋布点缀其间,共织成一缎华丽的锦布,而云州的初夏就在这一墙暗香疏影中悄无声息地来了。
月色再过皎洁,也无法穿透层层叠叠交错的蔷薇细叶,只有几缕月光幸运,透过枝叶间的细缝中零零碎碎地落下几点银色,蔷薇花架下仍漆黑一片如夜。站在蔷薇藤架外,借着皎洁的月色,叶寒还是能依稀看清蔷薇藤下一方静坐不动的黑影。
“青川,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叶寒走近,在青川一旁的圆椅上落座,虽说春夜微寒,可云州城的夏天好似急性子一般迫不及待就来了,深夜的圆椅竟没有一丝凉意。
隐藏在黑暗中的青川没有说话,叶寒看不清他的容颜,但直觉告诉她青川正在看着自己,那是一种平静的沉默让人无法探知他的情绪,却莫名能牵动她的心弦。
“青川,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叶寒总觉得自己在青川面前十分幼稚,她也不知道这种奇怪认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比如今日之事,自己编造的蹩脚谎言对他来说好似猫捉老鼠般的幼稚,当然,幼稚的是她,当老鼠的也是她。
“好了,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去云州府,让你替我担心。”叶寒还是决定坦白从宽,反正谎言早就被他识破了。
“我才没担心你!”
黑暗中迟疑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傲娇的回复,叶寒都能想象出青川别扭的表情和紧抿的嘴角,见青川态度松动,叶寒趁机好好解释着自己的用意,“其实我也不想瞒你,只不过怕你知道了不准我去。萧南虽然绑架了我,可冤家宜结不宜解,况且他们是官宦人家,我们只是普通小民,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毕竟我们还要在云州生活。”
说完后,黑暗中没有立即传出话来,也不知青川在想什么,只过了许久才无奈说道一句,“姐姐,你没必要如此。”
“我知道,说实话我也不想,但却不得不做,即使朱老夫子可以为我们主持公道,可却也不能事事都麻烦他。”青川做事讲原则决不轻易妥协,自己今日瞒着他私自行动,依他这性子怎会轻易原谅自己,叶寒思索来了一下这才继续说着,“青川,你可记得我们刚住到西城时,即使当时生活拮据,捉襟见肘,可为何我仍旧不时送点小礼物给陈婆?”
陈婆,青川记得但极其不喜,典型的市井小人,庸俗鄙陋,势利谄媚,凡事必占上一点便宜,即使现在到叶家来也不忘拿上一块柴禾或一撮盐巴才肯离去,活如蝼蚁低贱不知为何所活。
叶寒能感觉到青川沉默中的鄙夷、不屑和微微愤恨,继续说着,“我知道你讨厌这种人,其实谁又不讨厌陈婆这种人呢?市井小人,只爱蝇头小利,不晓世间道理,若强行与之作对,明日云城大街小巷谈论的皆是你的丑闻,可你若拿上一包五文钱的糕点,就能让她对你笑颜以对,事事顺你。”
叶寒说话很平静,就如同一朵花开一叶落地,听不出丝毫抱怨也听不出丁点不满,可越是这样,青川越能听出她的委曲求全,对生活一次次的妥协,不是不气而是无法改变,因为他们太过弱小,弱小到连一市井小人就可以桎梏他们。
“青川,让萧南这事都过去吧,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
黑暗中青川一直没有回复,叶寒心里明了,她相信青川如此聪慧定能想通,于是在一夜平和的月色下,平和地走了。蔷薇花藤下,青川还是一人,如来时般孤寂,未曾变过。
不知为何,青川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准确地说他是没有任何立场反驳:他的这条命是姐姐救的,他现在能过得无忧无虑也是姐姐幸苦付出的,他
“砰!”
一声沉闷的肉撞声从石桌上传来,赫然落下两个清晰的拳印,黑暗遮住了他眼中比夜还要深的愤恨,却掩不了心中那激烈翻腾不止的自责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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