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宫一缕长清色,多少深闺哀怨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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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只是……”

情字害人,后褚的少年天子因一奴隶之言就慌了神色,乱了帝王的铁石心肠,可见用情之深。他何尝不知后宫中对长清的闲言碎语,这些妇人手中的明枪暗箭不过是前朝权臣争权夺利的折射,长清也是无辜受累,可恨他根基不稳,不仅在朝上受制于人,还不得不与耶律平互利而为,护不了长清身安无忧。

如玉的手安静在他的手中,戾气少年很是纠结不下,做不了舍与得之间的抉择,茫然间看向不知望着殿外何处的长清,看着他清冷无情的容颜,看着他一身白衣孤傲如站立狂风暴雪之中,不惧不退,就那般倔强地抬起头颅,好像即便被风雪削毁凡人肉身,哪怕只留下一具空空白骨,也倔强不肯低头。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长清,自己并非他的容颜绝色而交心于他,而是因为他这份不肯低头的倔劲。即便当时被人扒光衣裳当众亵玩也不肯说一声求饶,即便被吊在亭中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开口服一声软,那双倔强而异常冷漠的眸子睥睨地扫视着这一群肆意践踏他的权势贵胄,好似他才是高台玉阶之上的天下之主,而其他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入不了眼的蝼蚁。

而当时他就微服隐藏在台下看客之中,他不识长清,长清恐怕也不知人群之中有他这么一人,两不相识本是陌路,可莫名,他却起了不该有的心——堂堂后褚之主竟然倾心于一低贱的奴隶,更可笑的是这奴隶还是一不折不扣的男儿身。

回想至今,戾气少年也恍然如过一梦,那番荒唐却异常真实,他爱上了一个叫长清的人,是低贱如蚁的奴隶又怎样,是男人又如何,天地伦理悠悠众口于他不过浮云一羽,他皆不在乎,他只在乎一个叫长清的人,一个让他一见便倾心然后再也无法忘怀的男人。

手突然被握紧,疼痛让长清下意识想收回手去,但却唤醒了少年帝王的沉思,顺着如玉的手望去,宽大袍袖滑落至手肘处,然后小臂上一条条异常狰狞的鞭痕瞬间便刺痛了帝王心中最柔软之处,见之难受,心生怜惜,不忍直视,而与戾气少年一样,长清也永远无法直视自己这些与关于过去的伤痕。

大殿西侧端坐的少年不再是朝上万人敬仰的帝王,他现在只是一个深陷情网的寻常少年郎,执爱人之手轻口吹着他手上去不掉的伤痕,然后轻手将他落下的衣袖重新替他遮住,“长清,为我弹奏一曲吧!”

少年帝王终于恋恋不舍放开了长清的手,然后躺在席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闭目养神,放松着被国事压着透不过气来的深愁。

双手临琴,长清问道:“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大殿很静,如幽冥地狱有鬼无声,好似这世间就只有他与长清两人,再无他人,少年帝王很是喜欢此时的安静,紧皱的眉间也渐渐松开,“就弹一曲《长清》吧!”

长清的名字源自古曲《长清》,是授他技艺的琴师为他所取,本是漠北黄沙中满身污垢之人,却偏爱高洁无尘之志,喜超凡脱俗之趣,好生荒诞,好生讽刺,可即便如此,也阻拦不了长清对《长清》一曲的喜爱,就如同阻拦不了少年帝王对他的一往情深。

散音起调,松沉旷远至幽幽空谷,高山流水,杂尘不至,一转天籁仙声,泛泛如云影,缭缭如松风,清冷悠远,指尖再下波澜,吟揉余韵缓缓袭来,如泣如诉,不宁不安,心绪难平,天地辽阔,却装不下渺渺人烟的凡尘俗事。

琴波动,涟漪生,心水起皱,渐快渐变,暗潮涌动波澜起伏,一声惊破,潮退水去,心平,风静,天无声,渐至《长清》曲终。

琴音缭缭不停从殿内传来,跪在殿外的耶律平听见,面色未沉不知何思,直至殿门缓缓开启,一掌事太监缓缓出了殿门走近传着圣命:“耶律大人请回吧,陛下今日政务繁忙,改日定会宣大人觐见。”

苏尔勒有些心疼,将军在雪地中长跪半日之久就换来一句轻描淡写之言,不由上前求道:“公公辛劳,可否替大人再通报一声?”

边说着,苏尔勒边掏出几片金叶子塞于掌事太监袖中,掌事太监没有拒绝,但还是说着那句原话,“耶律大人还是先回去吧,陛下若是想召见大人,大人自会见到陛下。”

说完,掌事太监便直接转身回殿,苏尔勒本想上前拦住,但被耶律平一手拦下,冷然一声,“扶我起来。”

苏尔勒不敢怠慢,连忙伸手扶起将军,在雪地中跪了半日之久,腿没跪麻也差不多被冻僵了,还好耶律平长年从伍,站直缓和一会儿就恢复了过来,然后就直接转身跨步往宫外走去。苏尔勒看看又重新紧闭如常的肃穆殿门,再看着大步离去的将军,连忙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将军,您不见皇上了吗?”苏尔勒担忧很重,此次沧河失利再加上鹫岭大败,四十万大军无一生还,此番大罪若无皇上亲下赦令,那满堂朝臣是不会放过将军的。

耶律平倒是心大,步履不减向宫外走去,只回道:“该见到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怎么将军说的话跟掌事太监说的话一模一样,苏尔勒参透不了其中禅机,想再多问几句也被将军的问话给挡了回去,“对了,皇上身边那个琴奴,你可查到些什么?”

他长年不在京城,有很多事光是靠探子回禀是掌握不全的,耶律平想起刚才从殿中传出的琴声,比如,耶律骜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男宠。

还在宫廷,提起帝王辛秘,苏尔勒小声回道:“此琴奴名唤‘长清’,是皇上从乌木其家带回来的。”

“乌木其?”耶律平好似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是何人?”

“将军可能不知,这乌木其原是我国一富可敌国的商人,可前年初不知为何被皇上灭了全族,所有财产全充了国库。”

耶律平一讽轻笑,“你的意思是说耶律骜是为了富可敌国的钱财所以才杀了乌木其全族?”

难道不是吗?那不成堂堂一国之君杀尽一人之族是为了一个低贱的奴隶,而且还是个与他同为男儿身的奴隶?苏尔勒心中不解,看着将军侧脸上神秘莫测的浅笑,却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信服的理由,直到将军再次开口问道:“那名琴奴是什么来历?”

苏尔勒回道:“这名琴奴来自漠北,天远地偏,属下所了解到也不全面。只知此人在漠北红楼很是有名,来往商旅甚至是一些脂粉客不远千里到漠北只为见他一面,听说乌木其为了替他赎身花了一百金锭,此风流韵事曾在我国传诵一时。”

“商人重利,乌木其肯花天价为此赎身,此人必是容颜绝色,怪不得能把一国之君迷住。”

这话耶律平说得有些轻佻,苏尔勒听在耳里明显感觉到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看戏意味。不过这也怪不了将军,别说是他,就连自己甚至是一寻常百姓都忍不住好奇想要调侃,堂堂后褚一国之君,什么女人没见过,最后居然喜欢上一男子,此种惊世骇俗之事足够天下人好生编排一阵了。

“可不是,听说因为这事,朝廷那些老臣一天到晚上奏劝谏,要不然就闹着罢官请辞。有一次御史大夫闹过头了,皇上竟然当庭准了他的奏,让他告老还乡了。”

临近宫门,苏尔勒的神色放松不少,也多了几分玩笑看热闹之意,不过,耶律平可不在乎耶律骜的风流韵事,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此人到底是敌是友:能入皇帝勤政殿的人可不是什么小角色,如果此人是有心之人专门安插在耶律骜身边的,那他们的图谋是为何;如果此人不是,就只是一普通的男宠,就凭他在耶律骜心里的地位,也必能影响日后朝廷走向。不过经过今日一事,他可以断定此人应该对他无害,否则以耶律骜的性子绝对不会这么快就给自己答复,又或者这是那人在向自己示好,毕竟以一介男宠之身陪伴君侧,前途艰难他也得给自己找一个有力的帮手不是。

宫墙在前,黑瓦青墙禁军铁甲森严有序,这是后褚的皇城,天子之处自是肃穆威严,不容有半分挑衅。站在宫城外耶律平回望身后的巍峨皇城,心里遗憾不甘难下,一步之差他落身为臣,跪拜在耶律骜之下,而今冬与北齐一场大败,看来这皇城中的那把龙椅此生与自己真的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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