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鸢一现云梦散,还请萧郎早忘怀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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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寒被宁致远这破罐子破摔的负气之语一下气到,忿然上前拉过他转过身来,劈头盖脸骂道:“你要较劲尽管去,但为何要拿夏国千万条无辜百姓的性命做赌注,为何要赔上夏国千万里大好河山沦为焦土!我叶寒是疯了才会冒着战火跑到夏国来救你,你知不知道……我是瞒着青川来夏国找你的,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到了夏国,还见到了你。而你到现在还这般执迷不悟,你是想看见夏国国破血流成河才甘心吗?”

宁致远今日特意穿了两人初见时的那件云锦白衣,本想在这株老梨树下两人好生叙旧一番,追忆云州当年芳华如梦事,却不曾想说着说着竟成了这番激烈争执。被叶寒抓着的小臂痛意渐增,血肉崩开的痛楚让他立即回想起被北胡精刀砍伤的惊险瞬间,可他看着紧抓着他伤口的叶寒,却甘之如饴。

被她紧握住的地方渐渐散开温热的湿润,与晨间清凉不同,更与紧握手心生热不同,叶寒好奇低头一看,腥浓发稠的鲜血将雪白的云袖染得触目惊心,吓得她连忙摔开手,吃惊一声道:“你这手怎么了?”

宁致远没解释,只说了句没事,伸手捂住自己血流成注的手,淡定地坐在一旁低矮假山石上,点了穴道止血,再随意将染红的宽大云袖在伤口处缠裹几下便了当了。

叶寒见宁致远血流了这么多,伤口必是不轻,这么随意包扎对伤口愈合不好,便唤了在院外的秋实进来。朱娉婷苏琉璃因与秋实年纪相仿且在山间小院无事,便经常聚在一起打发时间,听闻院内传来叶寒的焦急呼喊,也一并随秋实跑进了院中。

一进院中,就见青石地上鲜红的血迹斑驳异常醒目,寻着血迹追索望去,只见一面容隽秀却雪满头的儒雅男子静坐在假山一旁,手抬着另一只受伤见红的手臂冷静不见丝毫疼意,只静静望着站在院中的叶寒,眼中有千万情丝难断,诉尽情深。

秋实憨实,见叶寒完好无损便落了心中大石,耳边听着夫人焦急的吩咐传来,“秋实,去拿些纱布和治伤口的药。”

“叶姐姐,我随身带有金创药,你看可用得着?”朱娉婷反应敏捷,立即从袖中掏出一小玉瓶递了过来。

“正好!”叶寒大喜接过,随口向朱娉婷道了声谢,然后就开始帮宁致远处理伤口起来,看着满臂糊满的血污,叶寒向站在院门口的苏琉璃吩咐着,“琉璃,去打些清水来。”

一地血迹斑驳,早秋小院清晨的宁静就在院内院外的嘈杂脚步声中被踩得七零八碎。包扎伤口的物品备齐,叶寒遣了众人出去,继续帮宁致远胡乱包扎一通的伤口重新清洗上好药。

宁致远这条刀伤从小臂一直蜿蜒至臂膀,又深又长,叶寒包扎时尽量小心以免弄疼他。包扎好后,叶寒洗去一手血污,将打湿的帕子递给宁致远,让他自己也擦擦手中被血染红的手。

山间早秋红枫结白露,却已有十月霜降寒,即便晨风润凉拂面一过,也不禁让人寒噤一颤。叶寒连忙帮宁致远将衣袖放下,边打趣说道:“你这伤要是再深半分,你就能当独臂大侠了。你也是,身边有这么多人保护你,还能伤成这样,怎么弄的?”

“在墨骓城时一时没注意,不小心被北胡砍了一刀,没什么大碍。”

宁致远抬了抬手冲叶寒轻颜笑了笑,彼时秋阳晨曦微露泛光,浅金灿烂有着三分韶光明媚意,叶寒望着坐在粗大黑桠的老梨树下霜雪满头的宁致远,恍然间她仿佛又见到了云州初遇时那清扬浅笑的温润公子。

争执一番,慌乱一番,秋风吹叶落后,安静下来的两人相处融洽了不少,好似现在才是两人初相逢,四目相对,却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现在的自己笑着方才激烈争吵的那两个人,好笑不已却都能释然一笑了之。

“北胡已被我赶到了墨骓城外,你住在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夏国战乱不止,宁致远知晓叶寒在夏国这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否则也不会这么早就晨起于浓雾中散步。

仿佛回到了在云州两人无话不谈的时光,叶寒坐在宁致远一旁,轻声劝道:“南之,别再折腾自己了,你对夏国已经尽力了。夏国早已破烂不堪非人力可以挽救,你看看你不得安生的前半生,再看看你未老先衰的满头白发,你为夏国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别再让夏国再耽误了你的后半辈子,我……不想看见你国破身亡的那一天。”

宁致远无奈一笑,“夏国境地,我何尝不知。自建国起夏国就数代积贫积弱,外族入侵不止,世家大族争权不断,夏国交到我手上是早已是千疮百孔病入膏肓。我何尝不知夏国灭亡是迟早之事,可……我做不到呀!我毕竟是夏国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最后在我手中没了,鸢鸢,我不想做夏国的罪人,更不想……有所后悔。”

后悔浮世挣扎七年,情没了,国不再,只落得两手空空,一心空荡荡,宁致远的这份“后悔”叶寒太懂了,他是有心放手,但仍心有不甘。

“南之,你不是夏国的罪人,你是夏国的救赎!”叶寒坚定一语说道,她要解开自他出生起便绑在他身上的绳索,绳索上捆绑在他背上的国家大石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若再不解开他真的就会被这夏国活活给压死了。“你举国归顺北齐 ,虽然这世上再无夏国,但你却保全了夏国三千锦绣河山不受蛮夷蹂躏,保护了夏国千万子民免受战火摧残,与你所谓的夏国基业比起来,这不才是你苦苦想要支撑下去的真正原因吗?”

宁致远静默无言陷入沉思,叶寒从一旁站起身来缓缓走出那株老梨树下,在树外空旷之地迎着满穹灿烂秋光,对坐在老梨树下的宁致远恳切说道:“南之,你并非贪恋权势之人,若是可以,我想你更愿做一逍遥侠客持剑闯荡江湖。可世上从无后悔药,你当初为了夏国不惜舍了我,为它受累半生,如今夏国灭亡已定,你难道还要将你的后半生也一并搭进去吗?”

老梨树下被阴影遮盖住的人没有说话,叶寒望着眼前这株粗大黑桠的老梨树,与叶家小院那株路梨树多么相似,可惜终不是两人初遇时的那株老梨树,秋光明媚再胜春朝也不会有一树梨花繁盛若雪,夏国终不是云州,今日亦难回当年。

“七年了,南之,你我都回不去了!”叶寒闭眼感慨道,时光易转物是人非,他们都不再年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多想想你的家、你的妻儿,想想你自己的以后该如何过。是为一无望的国家继续颠沛流离丢了性命,还是举国归顺,既保了夏国也保了自己余下半生安稳?若是后者,我会求青川给你、给夏国皇室一个最好的待遇,毕竟定安公主也是他的亲姐姐,他不会亏待你们。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言尽于此,该怎么选择你自己拿主意。三日后我会启程离开夏国,无论你选择如何,我都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答复,也不枉我白跑一趟。”

秋风静止,却见梨树枝桠连晃叶动,摇摇不止沙沙作响,“鸢鸢”,宁致远从老梨树下慌忙跑出,叫住正转身离去的叶寒,而叶寒并未回头。

一半秋阳一半树荫,宁致远站在明与暗之间,望着那纤弱清瘦的背影,七年积压的万千思念就在她看不见的这一刻喷涌而出,若开闸洪水,可溺死的却只有他一人,“他……对你可好?”

背脊微动,平静了多年的心潮又骤起波澜,叶寒侧动身子本想转身回望,可想想还是罢了,只丢下一句不轻不重的“很好”,便快步离去,独留下一人落寂和一院秋日萧瑟渐起。

很好……那就好!

因为自此以后他便是臣,不再是一国之主,再也不能任性护她一人安好,有人能替他护她周全,自是很好;若是不好……也最好别让他知道,他怕他会不顾一切单枪匹马杀进去救她,却无能为力带她安然离开,反而更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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