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未落秋还在,君已北去万重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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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风是带着勾子的,就跟老农手中割麦的锋利镰刀一样,只轻轻从林叶树间刮过,那变黄变卷的枯叶便立即落下枝头,只留下一株张牙舞抓的光秃树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白杨落了金叶,柳树结发垂辫,盛了一夏的青荷水芙也开始落瓣结下一头头青翠莲蓬,孤零零地立在一丛开始枯萎的青黄荷叶中,人一望,骤起秋日寂寥感伤。倒是庭院东边白墙旁,那一架还未来得及完全盛开就被秋霜打蔫了的蔷薇迟迟未落,虽轻萎发靡不似从前那般明艳润泽,但深红偏紫的重瓣花瓣依旧紧凑叠合在一起,远远望去也宛若最初时含苞待放的娇美初颜,在秋风瑟瑟冬欲来的萧条时节,也不失自己的万千风情。

“夫人,起风了,要不你还是进去等吧。”常嬷嬷拿上披风给叶寒披上,看着她越发单薄的身子颇是心疼。

自那一日王爷拂袖离去后,这合璧庭王爷便再也没回来过,甚至连端王府也很少回,每日都把时间都耗在了军营里,而夫人则每日坐在廊下阑椅上,望着合璧庭空空如也的大门,一坐就是一整天,怎么盼也没盼到王爷的出现。秋露落了霜降至,这样风寒叶凉的等待整整已有半月。

常嬷嬷看着依旧坐着不动的叶寒,心中落下一声哀叹,莫不奈何,上前劝道:“夫人,您脚伤刚好,大夫说了不能受寒,老奴还是扶你进去吧。再说,等会小世子也该下学了,若看着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他得多心疼呀。”

或许是常嬷嬷的话说到了叶寒的心坎上,叶寒没再固执,随常嬷嬷扶着进了暖殿中。

九月中至,气肃而凝,露结为霜,可并州的秋好似是从冰天雪地里长出来的,比不得温暖秋若春的江南水乡,她血亏气虚的单薄身子根本无法生暖抵御秋寒夜冷,所以一入秋来夜开始有凉气落下,这屋中鼎炉中的炭火就开始一一点上,若秋去冬来、风雪卷酷寒而下,这地下的火龙也日夜不歇地送着暖热,直至春来夏无寒为止。

这些都是青川担心她的身子为她默默做的一切,这合璧庭中还有很多他为自己所做的用心之处,如今他不在,空余自己一人,即便满身生暖不觉寒,也填不满心中那份越发变大的空落落。

“常嬷嬷,让秋实备点好入口的点心,阿笙最近食量增大,估计下了学回来就饿了,晚膳前先给他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段日子也只有阿笙能让她提起几分精神。

“夫人放心,秋实早就给小世子备好解饿的糕点,老奴这就去让她把东西端上来。”常嬷嬷笑着回道。

叶寒点了点头示意常嬷嬷去忙,可还未等出门常嬷嬷转身离开,她又突然喊道:“等等!”终还是遏制不住心里那股不住叫嚣的固执,叶寒犹豫一下慢吞吞说道:“……你等会再去找下陈福,帮我问一下王爷何时会回来,我好提前做点他喜欢吃的东西备下。”

常嬷嬷将叶寒的惴惴不安和跃跃期待都看在眼里,心里不忍当面戳破她的幻想,便平静一笑说了声“知道了”就离开了屋中。

叶寒何尝没看懂常嬷嬷脸上的“犯难”,只不过她与青川之间,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冷战下去,也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去夏国这件事确实是她有错在先,青川生她气也是应该,他不理会自己也是正常。离上次争吵已经过了半月,她估计着青川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的脚也好了,既然青川不理她,她主动去找他不就行了,只要她好生认错服个软,实在不行再来个割地赔款,青川看到了她的诚意应该会原谅她吧,她想。

华灯初上,常嬷嬷在秋风飘叶中回了合璧庭,抱歉对叶寒摇了摇头,她在陈福那里没问到王爷何时回府的消息。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叶寒听后没生气,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空落落的难受,好在晚间朱娉婷特地来此将明日青川率兵北上去夏国之事告知于她,她这半个月来才第一次知晓青川的行踪。

“这么快?”叶寒听后有些吃惊,这夏国归顺书送至京城不过半个月,北齐朝廷就将收服夏国的诏书颁下,与以往朝廷能拖就拖的敷衍,这次着实让她有些诧异。

朱娉婷笑着解释道:“祖父说了,若不是吴越两王这次争斗越发无所顾忌,擅自越过皇上调度北境大军以谋夏国,皇上也不会撑着病入膏肓的身体当着满朝文武众臣便直接下了收服夏国的圣旨,再加上玄隐大师暗布在朝中的势力鼎力支持,所以这诏书才会这么快一路顺通无阻到了并州。”

“原来如此。”

叶寒心下感叹着权势争斗之凶险,隐有后怕,若自己晚去一步让吴越两王抢先拿下夏国,青川在西境和北齐朝中的处境恐怕越发艰难。可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好心,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没看不清自己的心思吗?叶寒回忆着这段时间青川对她的冷淡不理不会,心里颇是受伤。

朱娉婷看着心情突然低落的叶寒,便知晓她必定又是为情所困了,连忙说道:“叶姐姐,祖父让我告诉你,明天辰时一刻北齐大军将会出发去夏国,你若是想见上赫连哥哥一面,后日在北城门等他就行。”

叶寒瞬间心喜,犹如孤身一人行走在苍茫雪地中,蓦然转头看见一朵花开。

朱娉婷隔案见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滋味。叶姐姐本来可以在家相夫教子不问世事,却无端被祖父“牵扯”进了家国天下中来,引得赫连哥哥与她夫妻不和家庭不睦,是他们朱家对不起她,自己也只能暗中为她传递点赫连哥哥的消息尽力补偿她。

秋夜黯然落下,明烛含喜点燃,明明明天才能见到青川,她现在便开始兴奋不已,但又隐有几分担心,她与青川冷战了这么久,明日再见难免会生尴尬,总得找点什么由头可说,所以待朱娉婷一走,叶寒便立即唤来秋实去了小厨房风风火火开始忙活起来。

朝来微润雨,天地清无尘,在干净冷冽的深秋清晨中猛吸一口凉气,秋意清凉瞬间便充斥满了整个胸腔。遥望并州城上的万丈苍穹,厚卷难散的灰蒙云层压低了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人居其中渺小如沧海一粟,但在那数十丈高的黑厚城墙之上,秋风呼啸卷起城上黑金旌旗展翅欲飞,有一人身披金盔铁甲屹立其中,英豪万丈,上可擎天,下可触地,如此豪杰世间难寻第二人。

“昔□□太宗以武建国,北纳燕山,东至黄渤,南降益国,与南朝众国隔江而治,尽得中原之地,然止于横山并州,孝景两帝多次扩土开疆,亦无功而返。今天有恩泽吾皇圣明,国富民强而兵强马壮,先有灭褚建府扩我北齐之地,今有夏国臣服入我北齐之境,吾等皆是我北齐开疆之功臣,盛世之柱石。然北胡蛮夷侵我北齐夏地,辱我北齐国威,尔等蛮夷作乱之辈,身为我北齐热血好男儿,必将犯我北齐者,诛杀之!”

“杀!”

“杀!!”

“杀!!!”

城上豪情壮言,激动人心澎湃,城下群起激昂,杀声可震天地,连站在道路两旁的围观百姓亦深有所感,人人奋然大喊之。

而叶寒却安静站在马车旁,不发一言,远远凝望着站在城墙之上的英武将军,壮志凌云豪情可比于天,就在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叶寒突然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她不应该去夏国。

青川是宁可流血也不流泪的大丈夫,一腔英雄气概,一身铮铮铁骨,他有着他作为一个男人和军人的骄傲和不屑,他宁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流血负伤,用自己的鲜血去写满自己的壮志功勋,也不愿假他人之手得一名不符实的辉煌功劳,更别说这份功劳是来自一个女人的努力。这于他不是荣誉,而是□□裸的侮辱,是对他身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军人最直接最有力的侮辱。

秋风骤急,萧萧易水寒,壮士征途北上去,能有几人还?不求功名万封侯,不盼今生复归来,长刀一笑穿膛破,埋骨黄沙开疆土,尽忠君,卫家国。

漫漫黑甲行若龙,缓缓出城去,叶寒目光追随着从城墙上走下来的熟悉身影,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常嬷嬷提着食盒轻轻推了叶寒一下,向叶寒不停使着眼色心里颇是着急,这王爷都快上马了,夫人怎么还木讷不动,再不去,王爷就快走了。

最后,叶寒还是未能向前跨出一步,眼睁睁看着身披金盔铁甲的高大身影于城门外渐行渐远,直至不见,她就这般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周围是簇拥欢呼送行的人群,热闹淹没了她一人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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