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狼(2 / 2)
在这地方还能这样坦然的,他只见过一人,也说不准是故人来还是新人去。
陆渊源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南乐环臂抱胸看了看天色说道:“哟,这么快就醒了!”
月倾斜西,也就一刻的功夫。
“怕是睡迷糊了被这俩人吵醒了,还得请你再睡一觉,将这两人叫醒,不然他们得□□呼喊到天亮。”
先前嚎了两嗓子,这会儿那小花妖蔫了似的耷拉着脑袋嘟囔,白狼却像只实实在在受伤了的野兽,喉间压抑着凶残。
“再睡一觉,做个清明梦,将他们拉出来。”
陆渊源正要问怎么做,却半知半觉中以为,南乐他可能也不知道。
他先去朝朝梦里,刚进去的时候就被哽了一下。
该说不愧是花妖啊,即使是梦里也都是阳光普照。
一方低矮的屋舍,院落宽敞,却搭满了花架,攀附在顶上的植物开着浅紫色的碎花,院里偶尔会女子时而温柔时而俏皮的笑声,引人遐想。
花架的侧面向阳处,几朵不同颜色的朝颜花,婉约羞涩开放。
陆渊源以为奔放的朝朝绝不在此列。
屋舍里忽然传来声响,陆渊源过去果然见到了他。
穿着浅绿色短衫的少年边哭边将手里的书撕掉扔到脚底下踩,踩完了泄愤后捡起来拍拍土,又是一本装订好的书,然后接着哭。
混着哭腔的嘟囔声不大清楚,陆渊源只听了大概。
“花妖还要读书……人类陋习,爷爷是我亲生的吗?”
“一百多页的书,人类都背不完,太为难妖了……”
“背不会……背不完……撕不掉,怎么办?”
……
他听得满头黑线,所以将朝朝困在噩梦里的,就是一本一百多页的死活背不完的书?
可以,这很花妖。
陆渊源觉得自己上了十六年的学太孤陋寡闻了,原来真的有这种边哭边学边撕书的学生,简直不忍直视。
但既然是在自己的梦里,清明梦自然能控制,撕毁的书变不回原样,朝朝的噩梦也就自行破了。
终于,那本书洋洋洒洒落在地上,陆渊源还贴心地将纸张撕得更碎了些,绝对不能再拼出来。
朝朝只愣了片刻,继而痛哭流涕,全然不是方才委屈巴巴的哭声,更加嚎啕无理。
“这是爷爷要我背会的书,就这么被我撕了……完了,我会被他活撕了的……”
“听他说这还是亏得人情才买来的,怎么办啊……粘不起来了……”
陆渊源无语,心累。
他真傻,真的,为什么要撕掉一个有心学习但天资不足的学生的书呢?
他从来就没领会过这种苦逼的心情。
最后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死循环,不想学,不能不学,想撕书,但不敢……
梦里的陆渊源打了个哈欠,他再看下去可能就要做梦中梦了,还是得想办法。
书啊什么的,到底也还是心魔障碍,不破不立。
于是一沓又一沓的书放到了朝朝跟前,《冥府题库》《冥府公员压轴狂练》《五年冥府,三年花妖》……
陆渊源把自己学生时代的精华全搬到了朝朝跟前,两摞堆起来足有一人高的书,劈头盖脸砸下,埋在书海里的小花妖被砸懵了,流着眼泪颤颤巍巍随手拿了一本,扉页题字:
“每天总会学到一点东西,不在乎多少,快乐最重要。”
——沃兹基
如醍醐灌顶,朝朝扔开了手里的书。
“人类的伟人都这样说了,那肯定就是真理,我要快乐!这些书这么多,一时半会儿又学不完,果然我能抓住的只有快乐。”
陆渊源松了口气,可算是从书中解脱了。
朝朝把自己从书中扒拉开来后立马奔向门外,是他司空见惯的快乐,只要不是跟书有关的,他尚能保持清醒。
这呆花回头看的时候还一脸惊奇,“猩猩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渊源:“……你叫我名字就好,我是来带你出去的。”虽然我现在很想打你。
“哦哦,我想起来了,这么说来,猩……陆大哥通过考核了?”
陆渊源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通过考核,毕竟冥府主人他未见过,但四人中南乐没参加,朝朝和白狼少年被困在这里,他的确是唯一从罚罪台出来的人。
“还有那白狼,我们得去救他。”终于想起来他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有个人没救。
朝朝忙点头,反正他知道这是在梦里,不用背书做什么都好。
梦里的世界相通,特别在那扇门的影响下,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抵达白狼的梦境。
与春暖花开的干净尘世截然不同,那是血色残阳下最后一只孤狼的哀鸣。
灰色的皮毛在烧红的天边倒下,跨过漫长无边的冬夜,冰谷原野上燃烧着的生命火光,终于还是熄灭了。
白狼在冰原上吼叫他的同伴,尸骸遍布,他一遍遍呼喊,却没有族人应答。
娴熟的人类将皮囊与骨肉分离,狼魂附在皮毛上,华丽精美的服饰被锁在橱窗里。
贵族精英们说,华裳象征野性与自由。
野兽恨人类,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终于,白狼王又一次在冰原上召集同伴,隐藏在连绵丘陵后的灰狼露出獠牙,铺在地上的狼皮伸展四肢,血盆大口靠近了匍匐在地的人类柔软的颈项。
他们在林间奔跑,在山间疾行,矫健的身躯宛如利箭,迎接迟来的复仇,贵人身上的皮毛包裹住悉心保养的躯体,毫不客气将食物纳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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