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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乐彼时年纪尚轻,又是木头做的心肺脑子,不怎么开窍,眼见小和尚长成了正经白袍僧人,济世救苦,悲天悯人,心念一动就是万劫不复。
偏他不会隐藏,还要剖白剖心,硬生生把我佛慈悲的金身宝相拽下了莲花台,拈花指都给掰折了。
于是有了妖僧。
妖僧与异族妖孽为伍,堕落不堪,玷污龙鸣寺香火清名,自请逐出龙鸣寺。
和尚做不了清心寡欲的佛,但他依然是那污泥一样的世道里的光,只是多了一个知心人而已,他依然救苦救难。
和尚死了啊,水患疫症,妖魔肆虐,终于证明了他还是一个凡人。
“龙鸣寺在妖魔横行的世道里没有庇护,我要是有什么不测,还请你多加照拂。”
临终遗言寥寥,南乐又想骂人了。
“这人可真是个事儿精啊!死就死吧大不了小爷陪你,你这死前还要爷帮你照料龙鸣寺上至八十的老头子,下至八个月的奶娃娃,这得多少年后爷才好不负嘱托去见你?”
如意算盘打得啪啦响,做什么和尚呢,不若站在柜台记账本,养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可和尚死了,做了那过墙的□□,渡河的桥,救了无数人。
南乐笑了三日。
第一日溜溜达达去街上买了点荤腥,沾了酒气,眼睛雾蒙蒙的救了个小乞丐,月明时候望天挤出了两滴泪。他豁达大度,终于,没人管他吃肉喝酒了。
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起身的时候称了八两粟米,回去做饭的时候被灶台的火熏着眼睛了,亮堂堂的明火也会熏得眼睛生疼,他趁乱抹掉了眼睛出的汗。啊,和尚不在还是挺麻烦的。
第三日彻底没起来,整个人缩在床榻上,抱着和尚穿过了衣裳,稀里糊涂擦了眼泪,眼睛红肿还裹挟着野火燎原般的烧痛。
南乐心想,可不能再哭了,衣裳上的味道被蹭没了可怎么办?
他也不想这么矫情的,那,那…谁能把他的和尚赔给他呀!
没人赔他,怎么能没人赔呢。
南乐跟陆渊源说:“嘁,跟谁没有过似的!”
常言最俗莫过于爱过,恨过,喜欢过,曾有过……原都是极为酸楚的字眼。
陆渊源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伤痛大抵都是如此,夏夜瓢泼淋漓的风雨,灼热骄阳炙烤,反反复复,煎熬习惯之后,静静告诉自己。
“放下了。”
南乐说,已然放下了。
陆渊源不答,那就当作放下了。
“你前些日子还说不记得从前的事,怎么这几天就跟他和好了?”
凉风吹醒了微醺,南乐清醒许多,他自己也就罢了,但朱明镜身份特殊,他还是得问清楚凡人之身的陆渊源怎么想的。
“早知你们会有今日,总觉得我错过了几个亿。”
“没错过,就是补天缺那会儿想明白的。”陆渊源不肯将手臂拿开,自然闭着眼睛自然无人知道他眼中晶莹欢喜,道:“不怕你笑话,我每次看他的时候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人在说,就是他……”
陆渊源啊,他就是你错过又不可得的人间。
师父说的,逍遥散人说的,他无缘的人间。
“何德何能啊!我总以为他将乘风归去,冥府之于我这样渺小微弱的人是何等的庞然大物,我……我想留住他,但他非要走,我有什么办法。”
陆渊源让霓鸿看清了镜中花,他自己岂能不知那是水中月。
他喜欢,仍要克制自己不要再激起平静之水的涟漪,终于,月亮可能要被偷走了。
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都陆渊源,紧紧攥着袖子,犹如握着一把尖刀,他道:“补天缺的时候我在想,管他什么不可触碰的神明,踮脚够不到,跳一跳够不到,那我搭桥搬□□,总能靠近一点。”
喜闻乐见,月亮也没有那么高,他挂在树梢。
大抵是陆渊源话里的孤注一掷还带了畏惧,南乐不免问道:“你是怕他无缘无故消失?”
自然是怕的,冥主的宿命和使命到底是什么。
北域神山之上,冰火两重天。
刺骨阴寒,纯白寒冰不化,燃烧着的火焰散发出炽热光芒,水蓝色烧灼冰面,化不开一丝坚冰。
朱明镜半日的功夫到了神山,以他猜想,小熙毕竟是个孩子,脚程再快他一路走来总能看见。
直到他到了神山之巅还是没见到踪影,只见到了茫茫无边的冰原。
冥府的北域巴掌大的地方竟能容得下这样大的山脉,神山果真名副其实。
朱明镜记得这座山,就算什么都忘了也不能忘记苦难的根源。
冥主大人诞生在北域神山上,这儿是冥府之主的摇篮。
神山……如若白骨干尸堆成的山也配的话,姑且算是神山。
朱明镜只知道每一任的冥府之主将前百世轮回的尸骨葬在了神山,或有意或无意,所谓的神山还是有名的乱坟岗。
抹开霜冻雾气的冰面,入目森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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