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 章 争高下狮虎对阵 决胜负英雄斗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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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下去!”苏秦听得入神,急切追道。

“在下之策是,与之对阵,拖死秦人。”

“怎么拖?”

“以军师所论,双方对战,强者静,弱者动;静者阵,动者奔;强者正,弱者奇;正者战,奇者避。秦人败魏卒于河西,服巴蜀于一役,拒六国于函崤,欺大楚于商於,今又远途伐我,必恃强。恃强,必静,必正,必阵,必战。秦人若阵,若正,则与我谋暗合,我可布以坚阵,

拖其疲累。秦人远离家乡,我拖之愈久,秦人之心愈躁。躁则急,急则不周,不周则洞漏,洞漏则危。”

苏秦敬服,拱手道:“听章子此悟,已得军师要领,齐握胜算矣!”起身,“事急矣,你这就随同在下去见王上!”

“谢大人抬举!”匡章拱手。

“将那个带上!”苏秦朝案上的竹简努嘴。

“匡章?”齐宣王眯会儿眼,良久,睁开,盯住苏秦,“远袭项城是不错,打得好,可……统领三军,与秦将司马错对阵……”顿住,

又眯会儿眼,“你为什么举荐他?”

田婴也是目光质疑,看向苏秦。

“就秦所知,”苏秦声音淡淡的,如同说家常,“方今世上能对抗司马错与五万秦卒的人,除孙膑之外,就是章子!孙膑已不可求,章子是不二人选!”

苏秦以如此夸张的平静语气举荐一个只做过一次三军副将且在朝野充满争议的将军来主导一场决定齐国未来国运的旷世之战,着实让宣王、田婴吃惊。

换作任何人举荐章子,即使田婴,宣王都会毫不犹豫地否决。然而,举荐之人是苏秦,且语气这般决绝!

齐宣王双手捂头,从头顶揉起,揉到额头、眉毛、眼睛、面颊、耳朵,最后落在耳朵根上,抬头看向苏秦,没有说话,只以目光征询。

“臣之所以举荐,是因为匡章是孙膑弟子,已得孙膑真传!”苏秦讲出原委。

显然,这是一个重大信息。

宣王眼睛放光,但田婴显然不信。

“孙军师的弟子?”田婴半是自语,质疑道,“倒是怪哩!就婴所知,救赵之战,匡章只是普通军将;救韩之时,匡章虽然升为副将,但也都是帐外候命,军师从未教过匡章,也极少与匡章说话,只与田忌将军讨论军事,所有命令也都由田将军颁发,弟子一说……”一脸愕然。

齐宣王看向苏秦。

“是与不是,大王何不召章子一问?”苏秦应道。

“章子何在?”齐宣王看向田婴。

“章子就在殿外,当在候旨厅候旨!”苏秦接答。

“有请匡章!”宣王宣召。

内臣出去,果然在宫门之外看到正在候旨的匡章,引他入见。

匡章提着一只包袱,跪叩时包袱搁在旁边,很是显眼。

齐宣王、田婴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包袱上。

“匡章将军,包中何物?”齐宣王忍受不住好奇心,不及让席,指着包袱问道。

匡章打开包袱,现出两捆竹简。

匡章展开竹简,第一捆的第一片竹简上赫然写着《孙子兵法》,另一捆上赫然写着《膑人说战》。

“《孙子兵法》?《膑人说战》?”齐宣王半是自语,半是征询, “可是军师写的?”

“正是!”匡章应道,“军师将用兵精要写作两册,托苏大人赠送末将,叮嘱末将研习,为国效力。”将两册竹简双手呈上,“此为军师手书,请王上审阅!”

内臣接过,呈给宣王。

宣王激动,粗粗翻看一遍,看向匡章:“匡章将军,你可都研习了?”

“末将深恐有负军师重托,自得书之时起,日日用功,不敢有一刻懈怠。”

“王上,”田婴笑了,“该给将军让个席位了!”

“是哩!是哩!”齐宣王这才想起礼节,紧忙站起,走到匡章身边,将他扶起来,让到席位上,按住他的肩膀,不无感慨,“不瞒将军,一连三日,寡人睡不安、吃不香,日夜不停地祈祷上苍,”回到席位坐下, “这不,上苍不负寡人,把你给送来喽!”

在场几人皆笑起来。

匡章拱手:“王上厚爱,末将粉身碎骨,不足为报!”

“哈哈哈哈,”宣王笑过几声,扫视几人,“寡人文有苏爱卿、田爱卿,武有匡将军,复何忧哉?”拖长声音,“复何忧哉?”

君臣四人笑过一阵,开始就用兵方略、军务粮草诸事,切磋琢磨两个多时辰,宣王、田婴对匡章在言谈中所表达出来的韬略再无疑虑。

见天色将晚,宣王摆宴,君臣尽欢。

酒过三巡,宣王盯住匡章:“匡章将军,你若用兵拒秦,十万锐卒可否?”

“听闻秦人是五万,臣若多出,岂不是以众欺寡了?”匡章应道。

“嘿!”宣王盯住他,愕然。

“前有河西败魏,后有函谷挫败纵军,将军不可小觑!”见匡章气盛,田婴现出犹疑,“秦人不是魏人,听闻个个皆是为割耳朵而不怕死的人哪!”

“这个不足取信,”匡章看向田婴,“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只有趋利避害之徒。末将审过河西、函谷二战,河西之秦胜在用奸,函谷之秦胜在侥幸。若是秦人未能发现张猛将军的冰桥,以火烧之,函谷道就是魏人的。魏人拥有函谷道,阴晋必破,三晋之兵外加已经袭破河西的魏卒,秦人断无胜机!至于袭破崤塞的司马错偷袭之军,于庞涓来说不值一提!”

“这么说,将军欲以五万锐卒对阵秦卒五万?”齐宣王的目光不可置信。

“正是。”匡章应道,“不过,在下有三个请求,请王上恩准!”

“将军请讲!”

“其一,五万锐卒须由末将选拔,三军将帅须由末将调配,末将有赏罚处置权!”匡章看向宣王,顿住。

“这个依你!”宣王允道。

“其二,”匡章看向案上的竹简,“《孙子兵法》篇九所载,‘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末将用兵之时,倘若有违王命处,恳请王上勿疑!”

“怎么个有违王命?”宣王眼睛眯起来。

“臣亦不知。战场情势瞬息万变,臣须随机应变,若是事事奏请王命,恐误战机!”

“依你!”宣王朗声应道,看向内臣,“写下来,匡章将军用兵之时,有随机应变之权,不必事事奏请!”

“臣遵旨!”内臣记旨。

“谢王上厚爱!”匡章拱手,“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器械、粮草等辎重军备,要随调随到,足量供给!”

“田——相——国?”宣王看向田婴,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拉长声音。

“臣保证!”田婴握拳。

“匡将军,你还要什么?”齐宣王的指背敲在案面上,响出节奏。

“末将不要什么了!”匡章朗声。

“好好好。”齐宣王收起指头,看向他,“对了,听闻将军的先母迄今仍旧葬于马厩,可有此事?”

“有之。”匡章心头一凛,点头应道。

“这个怎么可以呢?”齐宣王看向田婴,声音提高,“田爱卿,你为将军选一块上好墓地,待将军凯旋归来,寡人主祭,为将军更葬先母!”

“臣受命!”田婴拱手。

“谢王上厚恩!”匡章起身,叩首,“末将恳请王上收回成命!”

“哦?”宣王倾身。

“非末将不能更葬先母,乃先父在辞世之前未许末将更葬。末将未得先父之命而更葬先母,就是欺先父了。末将不敢为之!”

“原来如此!”宣王看向田婴,慨叹道,“唉,人言可畏,不知情之言,更不足以取信哪!”

翌日,宣王大朝,神清气爽地颁布诏命,任命匡章为主将,田文为副将,太子地为监军,田婴督粮草,精选五都锐卒五万,出征御敌。

依据张仪战略部署,司马错率领三军沿着楚军伐齐所走的线路,越过宋境,向东进发。就在齐人、楚人皆以为秦人要取薛时,秦军转身向北,逼向鲁地。鲁公显然得到承诺,非但没有组织抵抗,反而使人带着猪羊鸡鸭酒等物前往劳军。

与此同时,早已得报的匡章也命令技击五万分路驰往泗下。齐左军一部约三千技击在鲁都曲阜西北部与秦军探道的三百锐卒狭道相逢,一场遭遇战在桑丘展开。

见秦人只有三百,自己十倍于敌,齐将大喜,传令围歼。秦卒无处可逃,遂布成圆阵,殊死抗击。战斗由午时开始,持续近一个时辰,齐卒第一次领教了秦卒的厉害,轮番进攻五轮,仍未撼动秦阵分毫。

眼见秦人援军赶至,齐将鸣金收兵,检点折损,竟达百人,伤者不下两百。

齐将禀报战况,匡章震惊,传令三军在桑丘之北扎寨。三军构成三座方形营盘,互为分离,相隔约两箭之地,远看如一个“品”字。

司马错亦传令秦军在桑丘之南安营,三军亦成三个营寨,但寨不分割,状如一只双翼展开的黑雕,雕头前伸,雕尾散开,南北翼侧应。

双方营寨相距约数里地,旌旗相望,号角相闻,甚至连彼此的叫喊也听得见。双方将士各出工兵,将寨前农田夷为平地,变作数里开阔、适合战车驱驰的沙场。

为避免围梁救韩时的烧粮悲剧发生,齐宣王在粮草辎重的供给线上重点布防,盘查极严。

背后是宋境,泗下为粮仓,更有魏人接济,带足了金子的司马错有恃无恐。

初战显威,尽管无法计点耳朵,司马错仍旧重赏参战的三百将士,人均晋爵一级,领军官大夫则跃升两级,越过公大夫,直升公乘。战死者则列入英烈荣册,按晋爵三级待遇表奏秦王追封并抚恤。

如此超越规格的重赏让所有将士看红了眼,一时间群情激昂,求战之声不绝于耳。司马错使军尉传送战书,历数齐人失义乱礼之处,尤其是齐人以卑劣、阴毒手段诱杀魏国太子申,触及道德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秦王看不过去,方才应魏王之请,为魏国太子伸张正义,

要求齐人要么向魏王赔礼道歉,要么于三日之后摆阵厮杀。

匡章礼貌回书,只问候冷暖,不予应战。

见齐人不应,众将再度求战,司马错令先锋将军单车搦战。

先锋将军连搦三日,齐辕门紧闭,无一人出应。先锋将军求功心切,欲率死士冲寨,被司马错喝止。

在得知匡章为齐国主将之后,孟夫子果断弃魏返齐。

显然,魏非仁政之地。魏惠王无意仁政,太子亦非可辅之材。从街谈巷论中孟夫子闻知河西战场上秦卒的残暴,亲自走访几个经历过战场的老兵,得知一切皆是真的。沙场尽忠为儒门所倡,杀降割耳却是可耻。秦人杀降割耳不说,这又远隔山水,五万甲士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征伐一个与其毫无瓜葛的东方大国,理由牵强,更让孟夫子心底发寒,义气勃然,吩咐众弟子启程离魏回齐。

为防不测,孟夫子一行没走秦人行军之路入宋地,而是北渡济水,经由卫地直赴齐地阿城,以期见到匡章,助其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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