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 第144节(2 / 2)
“怎么没有?你刚嫁给我没几日,去折枝居查扶冬,扶冬不在,你找到同巷子的一个老妪打听折枝居的事,自称远嫁到京,官人染了风寒,浑身发冷久病不起,只求一口折枝居的酒驱寒。”
青唯听了这话,终于想起来了,还真有这事。
谢容与笑了笑,扔下守着马车的朝天,上前牵了青唯的手,拉着她回院中,一边淡淡说道:“不错,有进步。”
“什么进步?”
“第一回 我快死了,第二回我只是沾花惹草,到了第三回,我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好人,落难了还蒙你千里相救,说明在娘子心中,为夫的地位日益变高,不枉顾叔夸赞‘小江娘子’和‘谢家相公’情深义重。”
青唯知道他根本不会因为这个跟自己置气,但是她编的故事吧,这一回还好说,头先两回着实有点过分,问,“你真不介意了?”
桌案上堆放着没看完卷宗,谢容与回到屋中,一边整理一边看她一眼,“介意,眼下介意有什么用,夜里讨回来。”
他说着,问:“岳前辈打发你去兵器铺子买兵器谱,这事真的假的?”
“假的。”青唯看他收拾,就在桌前坐下,双手撑着下颌趴在桌边,“师父比我还不爱念书,当年当土匪,字都认不全,后来我娘嫁给我爹,多亏我爹耐心教他,他肚里才有了点儿墨水。他练武全靠自悟,什么兵谱武谱到他手里都跟天书似的。”
谢容与点点头,将手头该办的事在心中理了一遭,对青唯道:“我这里还要写一封回函,你去歇一会儿,写好了我陪你去东来顺吃鱼来鲜。”
青唯摇了摇头,仍是坐在桌前,“我在这里陪你。”
谢容与顿了顿,小野不是一个黏人的人,总能找到自己的事做,她说想留在这陪他,必然是此时此刻只想待在他身边了。这个念头一生,谢容与的心都软下来,在桌上展开白宣,难得一心二用,一边写一边陪她说话,“岳前辈怎么没来京城?”
青唯听他问起岳鱼七,想起一事,“说到这个,我还没问你呢,昨晚曹昆德卖我,那个被他打发去殿前司通风报信的人,你派人去查了么?”
昨晚通风报信的人是墩子,但墩子是曹昆德的左膀右臂,真正到殿前司揭发闯宫女贼的必然另有其人。
青唯这个人,虽然不会因恨生执念,若要让她逮着机会,必然有仇报仇,去年在冬雪里,左骁卫劈过来的一刀,她不能白挨,左骁卫来追捕她,是因为曹昆德报信,今次她哪怕只能挖出曹昆德的一个耳目,她心中也痛快。
第183章
谢容与道:“查了,祁铭应该已经把曹昆德的耳目揪出来了。”
青唯道:“揪出来最好,仔细审审,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曹昆德一个深宫老太监,做什么都不方便,他想谋事,朝中必然有他的同党。”
当夜她躲进宫中,除了避开武德司的追踪,第一为了报去年冬雪里一刀之仇,第二就是为了揪住曹昆德的耳目。
青唯续着说道:“我这阵子闲下来,仔细想了想曹昆德这个人。他这一二十年都在深宫,和洗襟台的渊源,必然发生在进宫之前,他出生在一户贫苦的耕读人家,十来岁被人卖去了劼北。他在劼北待了七八年,若不是得一个好心人相帮,那年民生多艰,他根本活不出来。这个好心人姓庞,曹昆德感念他的恩情,一直将他奉为恩人兄长。及至后来劼北灾荒,曹昆德能从劼北到京中,也是这个庞兄帮忙。
“洗襟台坍塌那年,我不是在曹昆德身边躲了一阵么,有些细枝末节我当时没注意,而今见识得多了,回想起来,他身上的确还保有一些劼北人的习惯,他朝食重,午间轻,过午不食,还有,劼北人的鬼节不是七月半,而是七月的最后一天,他也过的。过的还很隆重,朝沐浴晚焚香,夜里还要念两个时辰度亡经,他一个大活人,没事过鬼节做什么?这些应该都跟那个庞兄脱不开干系。就连他现在悉心带的小徒弟墩子,听说祖上也是劼北的。”
青唯说到这里,语锋稍转,“不过有桩事我挺奇怪的,按说跟洗襟台有关系的大事只有两桩,十八年前沧浪江士子投河,与随后的劼北长渡河一役。曹昆德那个庞兄,二十多年前人就没了,长渡河大战时,他一具泉下枯骨,能和洗襟台有什么渊源?”
谢容与问:“这个庞兄可有后人?”
青唯摇头道:“不知道,这些消息都是我和师父在中州打听的,劼北跟中原有劼山相阻,千里戈壁,消息十分闭塞,后来又闹灾荒,长渡河一役后,很多人都没了,许多事不到当地,根本打听不到。你不是问我师父为什么没来京中么,我和师父本来打算回辰阳,后来我临时决定来京城,师父说京中遍地权贵,没意思,就取道去劼北了,左右劼北他熟。我有预感,只要查清楚这个姓庞的,或者他的后人跟洗襟台有什么关系,就能知道曹昆德这几年究竟在谋求什么了。”
眼下她只等岳鱼七的来信。
青唯这话倒是提醒了谢容与,当年长渡河牺牲的将士太多,朝中不是没有过异声,后来先帝决意修筑洗襟台,起初也有不少士子反对。说不定能以此为突破口,翻翻这些陈年旧事。
新的洗襟台建在柏杨山的外山,靠近柏杨山县城,而坍塌的洗襟台废址,始终遗留在了深山之深,当年为防疫病,朝廷一把火烧尽了那些被掩埋的,挖不出的尸身。只是尸身没了,那些焦黑的残垣断壁始终留存在原处,那是比人命更长久的事物,而今被有心人一块一块掀开,尘嚣四起真相即出,在人世掀起层层风浪,京中学生士人闹事,朝廷大员对洗襟台的非议日渐鼎沸,谢容与不知道最后的几块残岩揭开,他们所有人面对的又将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和小野走到今日,不后悔。
一封回函写完,外间天已黄昏,谢容与略略收拾了书桌,拿了薄氅,对青唯道:“走吧。”
“去哪儿?”
“东来顺。”谢容与温声道,“不是说想去吃鱼来鲜?”
青唯拽住他的衣袖,“我随口说说的,午食吃得晚,这会儿不饿。”
谢容与笑了笑,“到那儿就饿了。”
“哎。”青唯仍是拽住他,踌躇着道,“我真不想去。我身上……不舒服,不想走动。”
谢容与稍稍一怔,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昨夜几番情动,他食髓知味,到底累着她了。
可他也是平生头一遭经历这种事,有点掂不稳轻重,“要不要请医婆过来帮你看看?”
青唯敛着双眸,“不是那种不舒服。就是……乏得很,发酸。”她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就跟练功夫似的,好久不练,猛地练了,身上也要酸疼一阵,但是天天练,久而久之习惯了就好了。”
青唯这话就是打个比方,谢容与却听出了别的意味,“娘子这意思?”
暮间阴阳交割,天色十分暧昧,霞光斜照入户,像琉璃灯彩,谢容与抱起她,把她放在适才写回函的书案,声音沉得像夜中流转的湖水,“那先习惯习惯?”
翌日晨,谢容与起的时候,青唯还在熟睡。
虽然“新婚燕尔”,该办的差事还是得办,衙门那边不必点卯,他今日得去曲侯府一趟。
曲侯府在城南,从江府过去,要小半个时辰,德荣知道主子要出门,一早就套好马车,在门口等着了。
而今曲不惟落难,多少波及到军候府,曾经光耀一时的高门贵户门可罗雀,之所以没败,有两个原因,其一,曲不惟的正妻,曲茂的生母出生周氏,周氏乃名门望族,祖上更是大周朝的开国元勋,根深叶茂,要护住一个族女和外姓孙儿,并不难;其二,曲不惟虽获重罪,曲茂却在洗襟台名额买卖一案中立下达功,案结后非但不会罚,照道理还该行赏的。
谢容与的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周氏一早就在门口相候,她不卑不亢,知道曲不惟是被这位小昭王送入天牢的,眼中没有丝毫异色,依礼唤了一声:“殿下。”得闻他是来见曲茂的,打发尤绍去里院唤人了。
不一会儿,尤绍一脸愧色的回来,对谢容与道:“殿下,我家五爷……五公子昨晚去明月楼吃酒,喝得烂醉如泥,三更才回,眼下怎么唤都唤不起,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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