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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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一下变得面无表情,她将福寿推出,指着萧彻命令道:“福寿,赶他走。”

萧彻自是不惧这一只小猫,可是“能喜欢我的福寿”这个标准犹在耳边,他不好下死手,竟真叫这只凶性忽发的猫赶出了内室。

出了房间,他看着手上不经意被抓出的两道挠痕,面上除了恼怒之外,还有几分悻悻然:方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拿宽袖掩好手上的爪痕,萧彻转身正要离开,忽地脚步蹲下。

方才她说的全是她娘的标准,却没说她自己的。

萧彻返身回到内室,却见方才还气势十足的女人坐在榻边,螓首低垂,眉心微蹙,目光怅然。

有一瞬间,萧彻在她身上看到了她母亲的影子。

这位人前总是轻颦浅笑的皇后,总会在人后流露出忧伤的神色。

萧彻不解。

他的妻子人生顺遂,肆意任性,一身被她娘娇惯出来的毛病,纵使对着她身份尊贵的丈夫都是不假辞色,如何会有着和他那个隐忍的母亲一样无声的忧伤。

“嫁给我,你就这么不愿?”

令嘉抬首,看向忽然折返的男人——她父亲为她挑选的丈夫,忽地笑了笑,笑里全是凉意。

“是不愿。”

萧彻神色晦暗。

“只是——这不愿与殿下本身无关。”

令嘉挽起鬓间散发,眉眼一派沉凝。

“从小到大,我都是我娘最疼爱的孩子。并非因为我有多乖巧听话,只是因为我是女孩,是唯一一个安全的孩子。我娘其实一直希望最少能留下一个孩子在身边,或从文,或从商,哪怕像小二郎那般做个纨绔子弟也好,只要远离沙场就好。只可惜我爹不愿,他说傅家门庭稀薄,正需子弟奋力,于是我六位兄长,除了大哥早夭,二哥循制留于京中,其余全都身赴戎场。十年前,四哥、五哥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我娘大病一场,险些没能熬过去。”

十年前,大安八年,北狄汗王耶律尧逝世,定下的继位者是庶出的耶律旷,普王后所出的四王子不服,携奚部普氏叛乱,同时十王子耶律昌手掌陇西一线重兵,又有外家万俟部为援,对王位也是虎视眈眈。

诸子争位,前线空虚。大殷趁此机会大军进攻北狄,却不料耶律昌并未回王庭争位,而是绕过了大军,奇袭攻下萧关,直入关中,不过旬余就到雍京,列兵十万于渭河之北,天下哗然。

雍京三朝不历战事,禁军不过六万,其中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战力勉强,如何能与耶律昌麾下的百战精兵相比,不过是占着守城之利,勉力支应罢了。但雍京终是都城,城防严密,粮草充足,等得周围驻军,兵难自消。耶律昌奇兵深入,自知短处,眼见三日难下京城,在英宗陵墓茂陵肆虐一番,便引缰离去。整个雍京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人离去的背影,却不敢出击。

君辱则臣死,国耻则民恨。开国三朝,国都第一次被围,如此奇耻大辱,全大殷的人都该死上一回。

为了雪耻,边军再顾不得北狄内斗,只跳转方向往雍京,欲在耶律昌回军路上夹击耶律昌。孰料耶律昌在此关头,自己领一万精锐骑兵往东而去,只让手下领着剩下的大军往萧关出。耶律昌东去,狼奔豸突,四处劫掠。但他声势虽大,却从不入城。无城池阻碍,以北狄骑兵的迅捷,殷军却是为难万分——派骑兵追击,无论派多少,都是有去无回。若不追击……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他出关不成。

耶律昌一路行至山西,决汾水、晋水,效智瑶水淹太原,此后竟是往太行山去。

众军一路追索其行迹,却是不知此时,耶律昌已至雁门

值此之时,却有一队身着殷军盔甲的三千骑兵正在悄悄靠近雁门关——人人都道耶律昌人在太原,却不知他已再次分兵,换了殷兵甲胄,悄悄到了雁门关。趁着大殷内部人仰马翻,他本欲诈入雁门,却不料撞上了燕州的援军。

耶律昌东行,必欲从山西走,水淹太原,遁入太行什么的,不过是声东击西。而关西关隘无数,以雁门为首。以常理推,耶律昌会避开雁门,令嘉四哥却是断定耶律昌必过雁门。

他猜对了,却还是输了——雁门有内应。里应外合之下,燕州援军全军覆没,耶律昌假以将令,伪作殷兵,逃出了长城。

这就是大殷建国以来最大的耻辱,雍京之围。

自雍京之围之后,耶律昌这个名字,便如一团不散的阴魂,笼罩在整个殷朝的天空,也笼罩在所有殷人的心里。哪怕知晓这一次是全天下都数得着的特例,皇帝仍是调了傅成章回京,整肃禁军,生怕哪里再陷入同等险境。

直到萧彻出现,打破他不败的魔咒,殷人心中方才喘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政事堂肯捏着鼻子将萧彻封到北疆的缘故。

“内间潜伏大殷二十年余,谁能猜到。正是他外露布防,耶律昌方能如此轻易地攻破萧关。若非令兄出现在雁门关,逼出这位内间,边关怕还是无知无觉。只是可惜了令兄。”

沙场生死之间,萧彻是胜者,他与令嘉的哀戚并不相同,便是安慰都显得不痛不痒。

令嘉淡淡道:“也不是多可惜,北疆本是多战之地,傅家儿郎只以马革裹尸为荣,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唯一可惜的只有我娘。”

令嘉垂下眸,语声越见幽然:“她怜我多年,却不想我也要为家族舍身了。”

“……我竟不知我在王妃眼中竟如食人的毒蛇猛兽一般,嫁与我就是舍身。”萧彻脸色沉下。

“殿下自然不是毒蛇猛兽,我遇上了毒蛇猛兽,最多也就舍我一身。可遇上了殿下,只怕我阖府上下,鸡犬不留。”

叫人指着鼻子骂到这份上,萧彻终于面露怒色,“傅令嘉,你莫太分。”

令嘉冷笑一声,道:“我虽心狭,但家族富贵,锦衣玉食,我自幼身受之。。为家族奋身,本是义无反顾。但——”

她抬眸看萧彻,娇美的杏眸一片凛然,“傅家阖府当死,也当死在大义上,绝非其他什么阴暗鬼蜮,辱没历代英名。”

“阴暗鬼蜮……你以为我要谋反不成?”萧彻大约是气得狠了些,竟是反笑出来,他咬牙道:“傅令嘉你脑子是白长的不成?关外北狄精兵五十万余,若有边军谋反,耶律昌怕是做梦都能笑醒。你便是信不过我这个姓萧的,难道还信不过你爹?”

“殿下的伯祖赵王且还与北狄先王说过要与他划江而治呢!谁知道我爹是不是被你骗了。”令嘉扬着下巴,犹且振振有词。

“我骗他!”萧彻冷笑一声,“你真是太高看于我了,若非你爹……”

萧彻猛地收住声,神色瞬时冻住,看着令嘉的目光隐隐透出些许狐疑。

就差一点了!

令嘉衣袖里的手一下攥紧,她垂眸掩下其中不甘,语声犹带嘲意:“若非我爹如何?殿下莫不是还要说,是我爹哭着喊着求殿下娶我?”

萧彻审视着她的神色,忽地冷色消解,他笑道:“确实如此。”

令嘉神色一滞,没忍住怒道:“你胡说!”

“胡不胡说,往后自见分晓。不管王妃愿与不愿,你终是嫁了本王,既如此,王妃还是别多想了。至于傅家——”萧彻凤眼微挑,锋芒毕露,“本王岂会落到要牵连妻族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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