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2 / 2)
“那把金锁是我五哥做给她的,不过五哥不好意思,这才由我的手转交而已。”
令嘉神色平和,只目光有些黯淡:“五哥生前爱慕曹夫人,但碍于秉性羞涩和家世悬殊,也怕误了她的名誉,一直不曾向她袒露心意。后来,我娘松了口许五哥婚事自专,我五哥欣喜之下,就亲手做了一对金锁,一式两份,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同心锁。”
说到这时,令嘉的目光莫名飘到了萧彻腰间那块今早新系上的黑色玉玦上,失神了一瞬,又道:
“五哥原是准备用这金锁向曹夫人表白心意的,不料金锁还没做成,我四哥拒婚段家,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为全两家颜面,爹为五哥同段家的另一个女儿定亲。五哥违拗不过爹娘,最后黯然放弃。只是终究是心存不甘,他就让我用这种隐晦的法子将金锁送到曹夫人手上。”
又是一桩风月情事,可惜燕王殿下虽在成婚后解了风月,但本质依旧是无情人,他人风月与他何干。相较他人的事,他更关注他的王妃。
“你既然想要索回你五哥的遗物,为何又半途而废?方才你若是不插手,单氏最后定会献上金锁。”
“我要金锁何用?若想留个念想,五哥留下的东西多了去了,我怎会觊觎他赠予心爱之人的东西。”
令嘉面上浮现淡淡的悒色,轻启朱唇道:“我只是想要她的命罢了。”
最毒美人心。一条无辜的性命,落在令嘉这位美人的口中,就是这种轻飘飘的口吻,正如鸿毛。
萧彻忍不住皱了皱眉。
倒不是他不忍心,事实上他出身于唯一能名正言顺地让人陪葬的皇族,长大后又在沙场厮杀过,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单凤娘虽给他做了数年属下,但说到底不过利益交换,萧彻重视其才干,但也不会为其生死动容。只是纵使无情,但也有利,遂了令嘉所愿,杀了单凤娘,无论是短期还是长远,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萧彻自是不会允许。
但是不杀——
萧彻看着令嘉,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不可能就因为一个坟头都已经长草的死人的爱慕,而去杀了单凤娘,即使是为了取悦令嘉也不行。但倘若令嘉来个先斩后奏,那他事后再是恼怒,也是拿她没有办法。
若在其他地方,萧彻还能看住令嘉不让她动作,可这是燕州,他还真不大可能拦得住她。
若真拦不住,乐逸必然是要翻脸的,乐逸知道诸多隐秘之事,后患太大,萧彻必是要杀他的。
可是……萧彻对世上绝大多数人的生死都无动于衷,但数年相交,萧彻却是不愿杀他。
萧彻脑子动得快,转眼间已是得出办法。
将傅令奕寻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消令嘉的杀心,若是打消不了,那也得制住她。傅令奕与乐逸素有交情,如何也不会允许令嘉胡乱杀人。而令嘉与这位兄长又是最亲近的,多少会听他些劝。再有傅令奕挡着,令嘉即使想动用傅家人手也没那么方便。
办法是个好办法,只可惜用不上了。
令嘉看了萧彻一眼,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垂下眸道:“你不用费心去想怎么劝我了。那不过是一时魔怔了的念头而已,方才就已想通。我若真想拿她殉五哥,十年前和我娘说一句就是了,何必等到现在。”
十年前,她四哥五哥才死的时候,她娘就跟疯魔了一样,未必做不出来逼人冥婚的事,尤其是单凤娘身世低微偏又挂在她五哥心上。
萧彻相信令嘉说的,只是他却不信令嘉多变的性情,但也只问:“十年前既无此想法,怎么今朝突然起念?”
“方才曹夫人同我说她之前曾遭逢大难,却因金锁的缘故,得以保全。当时我听了,便觉得曹夫人算是欠了金锁一份恩,而金锁是五哥造的,也就是说她欠了五哥一份恩。欠人恩情,以身相报,也是寻常。”
萧彻暗嫌单凤娘多嘴之余,又不禁暗叹。
令嘉想法多变,性情又果断太过,以至于时常心比脑快,杀心一起,实在难阻——莫名其妙死去的卫王正是前车之鉴。
萧彻倒不是舍不得这个对他恶意深重的兄弟的命,只是当初若非有地动在后,以令嘉那点粗疏的手段,哪里瞒得过大理寺那群人精的眼睛,更别说还有个皇城司在。即使是卫王算计在前,康乐垫底在后,他那位父皇也绝不会轻饶了令嘉。
杀人的手段多了去了,阴谋阳谋数不胜数,置己于不测之地实乃下乘。令嘉未必不知这点,可那会她仍是动手杀了卫王,萧彻又能拿她如何。
既然上次没拿住她,这次大约也是拿不住的。想到这,萧彻已是下定决心去要通报傅令奕。
“……不过,后来我又忍不住想,世事怎会如此之巧?曹夫人遇难,最后救她的却是五哥的遗物。怕不是冥冥之中五哥英灵对她的护佑。若是如此,我逼殉曹夫人,反是对五哥的侮辱。”
仍带湿意的眼睫颤了颤,如蝶翼蹁跹,露出一双叫泪水洗过的,格外澄澈的眼眸,而眸中的情绪已是从方才的哀意中缓和过来。
令嘉实在不是个善人,会生出如此恶念并欲施行。但也不是个恶人,会出于对兄长的敬爱而打消恶念。
不过不管她是善人是恶人,总归都是萧彻的心上人。既如此,他免不了就要为其所动,
分明是思索着着要如何阻止她胡来,但见着她落寞的神色,思绪仿佛又被切了一半下来,叫嚣着便是纵了她又如何?纵使他能用理智镇压住叫嚣,仍不免心烦意乱。
他伸出手,拂拭令嘉不知何时又滑落的泪珠,动作极尽轻柔,语气也是和缓:“七娘,你既是打消了那念头,为何还要哭呢?”
为何还要扰我心绪呢?
令嘉听不出言下之意,只当他不信她的话,拍开他的手,掀起眼皮,含噙泪的杏眸幽幽地横了他一眼,嘲道:“我哭的是我五哥,与曹夫人无关,亦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萧彻又伸手去摸令嘉脸上的泪痕,“我见不得你哭。”
令嘉这次没再拍他手,只道:“殿下既是见不得,不若避开些。”
萧彻低头,在她湿意浓浓的右眼上亲了下。
“我舍不得避开。”
在萧彻的柔情哄劝下,令嘉终是止住了泪意。
理智归位后,她第一反应便是警告萧彻道:“今天的事,你可以说与六哥,但不能说与我爹。”
萧彻在辩解和坦白之间犹豫了一下,但思及令嘉的敏锐和脾气,他只能选择后者,但仍不忘为自己开脱:“……六郎明快,总是纾解下你的。”
令嘉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萧彻只得转移话题,“说与六郎,和说与傅公又有何区别?”
令嘉淡淡道:“五哥的那些事,我和六哥想起了顶多也不过伤会情,只我爹对五哥愧疚甚深,可不止是如此了。”
这话再添上令嘉之前所言,萧彻会过味来。他情不自禁地叹道:“傅公当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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