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22节(1 / 2)
颜幼卿回到气窗位置,取下窗页,运起身法,一点点钻了出去。这一回,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本该立刻回到小船上,却最终没有动作,而是藏身于一个能够见到舱门进出的隐蔽处,眼睛都不眨地监视等待。
等了近半个时辰,舱门打开,几个人自里边出来。借着守卫举起的提灯,颜幼卿看见安裕容与另外两名男子向一个洋人告辞,然后带着守卫上了小型机船。他不错眼地盯住那机船,看见其并未开远,径直回到先前妓女水手闹作一团的大船旁。
一阵冷风自水面袭来,吹得颜幼卿浑身打了个寒战,头脑无比清醒。那看货的段老板,这是特地借卖笑女掩护,来与洋人谈鸦片生意的。
只是峻轩兄,峻轩兄怎会与这些人在一起?
先前大船上的淫声浪语,此后货舱中的隐私密谈,一齐在耳边飘过,闹得脑袋发晕。
他又吹了一会儿风,才活动几下僵直的手脚,快步潜至船尾,借助龙爪钩绳回到小船上。
王贵和等得心急火燎,偏又冻得嘴脸乌青,差点要骂人。待小船划出稍远距离,便问:“怎么回事?去了这许久!差点以为你陷在里头出不来了!”
颜幼卿如实道:“船上守卫森严,不容易进去。我试了许多办法,最后只进了一间货舱,没能去到别处。”
王贵和冷得有点气急败坏:“进不去不知道早点回来!”
“我看那几人形迹可疑,多半就是东家要找的目标。已经到这地步了,白跑一趟未免可惜……”
“那有发现没有?货舱里装的什么?”
颜幼卿顿了顿,才道:“是东哈拉帕来的青皮,有好几十箱。”
王贵和一愣,问:“你确定?你认得这玩意儿?”
“嗯。我认得,以前偶然见过。”
“竟是这玩意儿,怪不得藏得这般深。”王贵和话头一转,“幼卿,此事非同小可,我会亲自向东家禀报。你记着,今夜所见所闻,出你口,入我耳,再不要说与他人知晓。老拐是自己人,无须担心。”老拐即驾船伙计。
颜幼卿应了。王贵和又补一句:“这是为你好。后边的事,你也不用管了。”
第26章 两处费猜疑
三人躲过海港码头的望楼探照灯,抵达御河码头,一路无话。上岸后,老拐自有去处,颜幼卿随同王贵和返回码头分店。王掌柜着急向大老板汇报,自个儿留在前堂打电话,叫颜幼卿回后院歇息。又临时住脚叮嘱一番,叫他切记不要泄露了消息。
颜幼卿惦记着安裕容之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能连夜赶去圣西女高教工宿舍门口等着,心里却知道那出港的机船不到天亮不能回来,去了毫无用处。如此辗转反侧至东方露白,听见院中有伙计走动,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出门问:“掌柜的起了么?”
但有紧急事务,王贵和往往不回家,就在店里对付一宿。因了半夜汇报进展,又得胡闵行交代许多后续任务,王贵和也没怎么睡,这时候已经洗漱过了。颜幼卿听小伙计说罢,迈开大步便上前堂找人。
“掌柜的,我想打个电话。”
王贵和正端了盏热茶,低头用那茶水热气熏眼睛,据说如此可明目养生。认识时候长了,颜幼卿知道王掌柜平日起居习惯,既信洋人那一套,也信夏人这一套,与做生意一样,十分之左右逢源。
王贵和没抬头,问:“这大清早的,打给谁?”
“打给圣西女高的安兄。”
安裕容来过店里,颜幼卿在海津就这么一个亲近故人,王贵和还算了解。况且冬至日兵变多亏了这两人及时报讯,广源商行损失最小。颜幼卿要给此人打电话,断无拒绝之理。王贵和只做不经意道:“这般早,有急事?”
颜幼卿把想好的理由说出来:“我想请他帮忙在租界打听打听,看那仇家走了没有。安兄最近事务忙碌,怕打迟了就出门去了。”
“成。打去吧。”
电话在前堂偏厅。偏厅后头隔出一个起居室,就是王掌柜在店里的临时住处。
偏厅门敞着的,颜幼卿径直走进去,拨出烂熟于胸的号码。许久无人接听,才想起这会儿还太早,又是耶诞节假期里,圣西女高教工宿舍一楼有没有人留守都说不定。大半夜的焦灼忽然全变了沮丧,正要挂断,那头忽然传来响动,却是一串洋文。
颜幼卿陡然紧张到极点,本来通电话的次数就少,更别提用洋文通话。胡乱迸出几个词语,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那边连续问了两遍,大约是问找谁。颜幼卿终于想起了安裕容的西洋名字,大声道:“伊恩,我找伊恩。”那边又说了两句,颜幼卿没太听明白,却抓到了“不在”这个关键词。他下意识觉得安裕容是还没从海上回来,却怎么也不甘心就这样挂断电话,情急之下,改用夏语喊道:“我找安裕容,麻烦你叫个会说夏语的人来!”
那边嘟哝几句,声音消失,电话却没挂断。不过等了一会儿工夫,颜幼卿却觉漫长无比。电话那头终于再次传来声音,谢天谢地,这回是个说夏语的,居然颇耳熟,是留守学校没回老家的黄秘书。
颜幼卿自报家门,尚未继续说话,那边已经道:“原来是幼卿表弟啊,这么早打电话来,是有什么急事么?你峻轩兄请了一个月长假,说是有家事要办,怎么他没告诉你?好在这会儿正在假期里,否则他一个月不来,校董会的公文还不得堆成山?”黄秘书因去外地会友,十分幸运地避过了兵变之祸。回来后倒是听校长冈萨雷斯大大夸奖了安裕容与他的表兄弟一番。他原本就与颜幼卿认识,如今自是更加热情,“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幼卿表弟但说无妨,不要见外……”
颜幼卿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霎时间沮丧之情累积到极点,也没听清对方后边说了什么,低声道句多谢,挂断电话。又呆站半晌,转身准备出去,这才发现王贵和端着茶盅杵在门口。
“怎么打个电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叫你也听不见。我这还没换衣裳,就等你出来呐。”
颜幼卿赶忙道歉,正要回后院自己屋子,听见王贵和又道:“昨夜里东家嘱咐,这几日叫你先不要出门,他不定什么时候有事差遣你去办。”
颜幼卿心不在焉地应了,走出几步,心中忽地一凛。王掌柜转达东家吩咐,显然意有所指。适才自己打电话时心神不定,也不知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听去了多少。这般行迹,明显是怕自己有什么出格言行,坏了东家生意……本打算白日再去圣西女高或徐文约处悄悄打探一番,如此一来,店内必有人留意自己出进,倒是不好动作了。
又想给徐文约打个电话问问,然而当初为稳妥起见,并未告知东家与掌柜嫂嫂侄儿已来海津安置,徐兄接到电话,必然会提起此事,王掌柜正盯着自己,若是说话间叫他起疑,反而难办。再一想,徐兄为人表面圆熟,内里却是端方君子,峻轩兄这般胡来,定然瞒他瞒得紧,只怕问了也无用,平白地惹人担忧。
左思右想,也没个合适主意。最好的办法,竟是随同王掌柜或大东家派出的其他人,把这笔生意一路跟到底,才好伺机弄明白峻轩兄图谋之事。而眼下的状况,实在晦涩不明,也不知大东家对自己信重到几分,接下来是用还是不用,究竟会如何用法。
他把整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梳理一番,恍然明白,大东家与王掌柜对自己,分明就是在试探。行事做派虽有异,内里却与当初傅中宵曹永茂要用自己又有所忌惮时并无不同。想通此点,也就明白了应当如何应对。
只是心里明白归明白,却按捺不住无名的忧心焦虑。好容易捱到傍晚,在屋里闷了一整天的颜幼卿找到王贵和,问:“说东家会有事差遣我去办,掌柜的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王贵和慢条斯理回答:“这个东家倒还没说。”
颜幼卿做出十分犹豫模样,磨蹭着不走。
伙计给掌柜送饭菜进来,王贵和笑了:“你这是等着蹭我的晚饭?来,坐下,一起吃罢。”
颜幼卿满面羞窘,连忙推辞,道:“我等掌柜的用了饭再来。”闪身回了后院。
没过多久,就有小伙计过来传话,掌柜的有请。
“幼卿,你先头到底是找我想说什么?”
颜幼卿嗫嚅:“掌柜的,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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