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生情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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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学生时我就喜欢养鱼,大学碰巧有室友也喜欢养些东西,不过那朋友养的是蜥蝪、陆龟那类,我则是养普通夜市买的杯装斗鱼。后来毕业回老家,看见阳台有个荒废的莲花盆,一天临时兴起就去买了孔雀鱼丢进去养。

后来又歷经了当兵和一些事情,我成了孤家寡人,带着双亲的一些遗物和遗產,几年的光景,辞了不怎么感兴趣的工作,彻底投入自己的兴趣里,开了间水族店。专卖孔雀鱼、迷腮类小型鱼和金鱼。

一开始筹备开店的时候,地点决定不下来,后来在某个住商混杂的社区找到一个租金相当便宜的物件,赶紧让仲介帮我抢着联络房东。那是中小型建商完成的建案,一整排有六、七间规格差不多的透天厝,附近生活机能不错,又算是学区,但离学校还有段距离,周围也没有什么高楼,公园又多,环境不会过份喧嚣嘈杂,算是闹中取静的一个好地点。

听仲介说那房东一个人就佔了那排屋子头两间,转角那间自住,另一间就租人,而且租金低得像是随便出价,还有些人怀疑是不是凶宅。我一向不怎么迷信鬼神,赶紧就去和房东交涉了。约定签约那天也是第一次和房东见面,我按仲介讲的时间到了那排屋子第二间的门口等待。我以为能有两栋房產的人多少有些年纪,可是从隔壁开门走出来的是个和我差不多年轻的男子,唇上有留鬍鬚,穿着细格纹浅色衬衫和合身的铁灰色长裤,套了双休间鞋朝我走来。

「刘先生是吗?」他一开口我就确定他是房东了。

「是,我是刘奕光。」我推了下眼镜,报以微笑,希望能给房东好印象,生怕他签约前后悔租金太低了要涨价。

「我是房东。」他拿了串钥匙开门请我进屋里,屋子除了原有个格局之外,没有其他东西,比毛胚屋好的是已经贴好磁砖、地砖,装了门窗的框架,基本装潢及卫浴设备都有,只是没有家具。

房东自称关宇钧,我心里好笑,念起来和「关羽君」是一样的名字,要是我就会害羞吧。但房东似乎习惯了,或许也没察觉我企图掩饰的笑意,带我走进屋里跟我聊道:「之前仲介都带你看过屋况了,你有拍照吗?我是有拍照纪录屋况,反正也没东西留在这里,如果你确定要租这里,一会儿到我那里签名盖章吧。合约一人一份,晚点仲介才要过来见签,虽然他来不来都没差。」

关先生逕自说了些话,我说屋况没问题,想租这店面开水族店的事他也知情,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关于我个人的情报,我也不打算自动透漏。其实,我倒还好奇他为什么会买两间屋,把这一间低价租给人,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有家室的人,虽然说话微笑时是较和善的样子,但仍有种疏离冷漠的气质。

我表明租屋意愿后,就随他去第一间屋里,一楼是他停放车辆的空间,有个隔间区分里外,而且停车处的上方还有口天井是採光用的,上头就是二楼阳台。他没让我换拖鞋,直接进到一楼屋内找桌子签完合约,屋里没什么东西,看情形房东或许也是刚搬来不久吧。

签约时关先生来了通电话,他起身接听,比了手势让我等一下,就直接穿鞋走上楼,我听他懒懒的念了个名字,陈朝,声音很好听,好像在和情人间聊一样。

总之,我就这样租到了比想像中还要好的物件,准备开店的事务。这屋子一共五楼,是有点深长的屋型,一楼自然是店面,二、四楼打算拿来当鱼室,三楼是住处。五楼暂时当仓库,屯放器具类的商品。由于要规划鱼室和施工一段时间,我特地买了乌鱼子礼盒敦亲睦邻,幸好第三间屋还没售出,所以只要巴结房东就够了。没售出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有壁刀煞什么的,但我个人是不太信这些东西。

装潢完店面、鱼室和住处,添购家具,跑鱼场挑鱼、进货,忙了大半个月,加上一些鱼友同好帮忙,总算是在四月开张营业。一个人做有随兴的部分,也有不小的压力,门口柜檯就摆着电脑,我正在申请一个粉丝专页,丢些店家的资讯上去,研究开怎样付费增加广告曝光度,自动门就应声开了。

第一个客人,是房东关宇钧。

「欢迎光临。」我说房东你没事啊?我十点开始营业,你十点十分来报到,情义相挺吗?

关宇钧朝我客气微笑,打招呼说:「好像小水族馆。鱼跟草都很漂亮。」这好像是我头一回见他笑,原来他有双虎牙,不过齿列大致是整齐的,就更突显那两颗绷出来的尖齿了。

「当然啊。把牠们养得好才好卖。虽然把牠们当商品,也不能够虐待牠们啦。你随意逛,有问题再问我吧。」

「好。你忙,不必招呼我。」

我微笑目送他往店内走,然后回头面对电脑萤幕陷入一番苦战,专页申请完了,丢了几张店内的照片上去,总觉得空虚,接着我又开始研究架设网站的事。这生意只要能养活我自己,不饿死老闆就成,不过初期开业还是有压力,还跟银行借了钱,越想越焦虑,我抓了抓头发,望着柜檯对面的一排鱼缸放松心情。

「馀额,馀额,水中油。」我唱着儿歌,脑内歌词全换了,逕自失笑,馀光瞥了人影,一转头就见关先生站在一侧走道望着我笑,他掛着笑容走来跟我说:「刘老闆,心情不错?」

「啊?还好啦。」我不好意思笑了下,跟他聊:「要是看中什么喜欢的给你打折哦。对了,开店第一週免费办会员卡,全部器材都九五折,买鱼送三十元以内的盆草。这活动不错吧?」

关先生微微笑,回我说他对水族的事不是很懂,但看得出他有点兴趣,还问我说:「缺不缺人手?」

我歪头想了下,苦笑回答:「目前,嗯,还没什么资金去请帮手。关先生有想介绍工读生吗?要是有个工读生也是不错啦,不然我可能得整天都在顾店,哈哈哈。」

「是啊,你门口就标明上午十点营业到晚上九点,一个人会很辛苦吧。所以,碰巧我现在没什么事,要是有机会在这里帮忙也不错。」

「啊?」

关先生浅笑又对我提议道:「工读生的基本薪水也不要紧。想雇人帮忙的话,不妨考虑我吧。反正就住隔壁,虽然没什么专业知识,但边学边应付客人应该还可以,至少老闆你就有时间吃饭吧。」

关先生说话语调很平静温和,带着淡柔的笑意,我一时分不清他那些话几分是玩笑几分是认真的,大概都有吧。我竟然真的考虑起来,毕竟对方说拿基本薪资也没关係,这样我是还有能力再雇用一个人手的。只是,关先生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他没正职吗?光靠领我这里的租金是绝对不可能维持生活吧。

「等下我煮咖哩,要吃吗?我帮你装便当盒。」

关先生忽然提议,我没想到他还会自炊,一时反应不过来,虽然咖哩以一般口味来说也不是太难,市面的咖哩块或咖哩粉丢一丢就好,我也会。他看我愣住,笑着解释:「你也知道一个人煮东西会不小心做太多,不嫌弃的话帮我吃吧。」

「当然好。我喜欢吃咖哩。」

就这样约好了午餐,关先生暂时回家,我不由得想像关先生穿围裙在厨房间走动的身影。那个人的身材不错,穿衣显瘦,但脱了衣服应该有些肌肉,还有他偶尔露出的前臂看得到很多浮起的血管,感觉修长有力的手也是我喜欢的类型,乍看冷漠,交谈后发现还蛮亲切的,我忍不住对关先生產生好感。只是我对这种事有所警觉,立刻就把浮动的念头挥开了,怎么能意淫房东呢。

我重新专注在工作上,巡过每个缸子的情况之后,再去看一下检役缸的鱼况,新进了一批灯鱼,这种鱼多半进口,常有病死或因为宅配而累死的情况,除此之外金鱼也是更需要观察的,跟人一样,生病是有潜伏期,鱼也差不多。

虽然将这些小生命当作商品买卖,但我还是希望牠们能健康的离开我这店里,到好的主人那里继续牠们的旅程。没多久来了一个论坛认识的朋友,从外地跑来这儿批货时经过就来看看,对方专门养甲虫、蜥蝪的,聊了一会儿他就和他女友走了。这时段客人不多,我拿出刮刀开始清缸壁,有几缸是早就设好搁在店里的,最近长了些藻,我喜欢刮下缸壁的藻,看鱼虾去吃它们,那画面也是有趣。这就叫忙里偷间,苦中作乐?

说到我住的这一区,这排建物,第三间没人住,第四间开始分别是简餐店、印刷店跟洗衣店,转进巷里有不少公园,之前还逛到有间水草专卖店,不过那儿的人我不认识。中午的时候,我拜託印刷店帮忙输出的海报做好了,高兴的把它贴到屋前的柱子上,就是跟关先生提的促销活动。刚贴完我也满身是汗了,关先生恰好拿了便当给我,我捧着便当道谢,其实心里很不好意思,整张脸都烫的,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我面对他才有的反应。

他拿了两个便当过来我店里说:「方便一起吃吗?如果打搅到你的话……」

「不会不会,我找张椅子给你。」

我赶紧拿了张椅子给关先生,还请他往柜檯里坐,这样我比较好进出招呼客人。我们两个端着便当,他用的便当盒质感很好,是硅胶材质,我一开盖子就听到关先生在一旁轻笑,因为我眼镜都起雾了。我早已习惯,没有多理会雾了的镜片,赶紧把另一个盒盖也打开。

咖哩酱料是另外分装,而且料很丰盛,有我喜欢的玉米笋、花椰菜和萝卜,也烫了青豆荚,那酱汁微微的辣,而且有股香气,打开盖子我忍不住惊叹一声,他笑说加了月桂叶和一些香料炒过,洋葱则是之前先跟咖哩熬煮好的。他讲了一堆香料我没来得及听,但光听他说话的神情和声音,我都觉得这一餐很好吃。

「吃不够的话我家还有。」

「我这样就饱了。非常好吃,太感激了。」我觉得舌尖微辣,耳根烫烫的,是冷气不够强吧。

他笑道:「真的不必客气。你不帮忙吃,我今晚也得吃咖哩了。」

「那帮我打包一份。」我的嘴馋终究胜过脸皮。

关先生看见我电脑萤幕,说要加入我的专页替我宣传,我谢过他,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和通讯软体的id,也加了他网路的社群帐号,一下子多了两三种方式能联络到房东,他开玩笑跟我说:「这样就不怕你跑了,讨不到房租。」

我笑出来,莫名害羞的回应:「我不会欠房租啦,虽然刚开始开店手头比较紧,但我不是那种人。」

「刘先生真是个认真的人。」

「还好、还好而已。你喊我名字也行啊。」

「奕光吗?」

「随意,顺口就好。」

「你也喊我名字吧。还记得我叫什么?」关先生昂首睨我,像在考试一样的开我玩笑。

我慌了下,结巴喊:「噯、呃,关公!」

「关老爷?哈,没那么神圣伟大。不过,要叫我老爷也不错,往后特别关照你。」

「那就请老爷让我欠两个月房租。」我也厚着脸皮开玩笑。

「刚才不是才说会乖乖缴的,立刻撒娇耍赖?」他笑着睞我一眼,然后动手收拾我们吃空的便当盒。那一眼,真是风情万千,我一时被摄住魂魄一样,真危险。

碰巧我叫的饮料外送到了,问他要不要拿杯饮料走,他摇头微笑,我有点不好意思跟他说:「不叫多一点饮料是不外送的,我这样屯冰箱也是两天就喝完。吃你的咖哩多不好意思,你就拿杯饮料走啦。」

房东这才挑眉挑了杯无糖绿带走,我挥手送他出门,自动门一关我就吓到,因为玻璃门上倒映着我傻笑的蠢样,我原来还有这种白痴的表情,莫非刚才也都是这样对着房东傻笑的?

我汗顏,把饮料冰好之后,拿了杯苹果红茶坐在柜台喝。午后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有的是看到我在论坛和一些地方打的广告,有的是经过好奇进来瞧一瞧,不买也没关係,逛得开心总有机会做生意的。

那天之后,他常打电话问我吃不吃便当,或直接在线上叫我隔天不必买饭,让我帮他吃光多煮的料理。接连四、五天都这样,生意由于开幕促销,第一週还算热络,没出什么状况。週末起床的时候,我喉咙有些不舒服,下楼开店时不时咳嗽,关先生提了一个鸟笼散步进店里,是隻白头翁。我们聊了几句,他关心我咳嗽,我说没什么,常有的事,可能冷气开太强。

那隻鸟是他朋友的,关先生说:「朋友的宠物,我替他顾几天。牠很活泼,会咬人的。」关先生把手指伸在笼子旁边,白头翁伸长脖子想咬,他浅浅笑着,告诉我说:「我最近跟朋友出远门,听说这一带有小偷,你记得关好门窗。」

「知道啦。」我既羞愧又感动,感动一人在外还能遇到好人的关怀,羞愧是因为我常忍不住对他偏了心思乱想。「是情人?」我试探的问了,有种罪恶感,明知问也是白问,但就是好奇。

「还不一定。」关先生语带保留,笑容有些曖昧,还反过来问我:「你呢?有伴了?大概是没有吧,总看你一个人顾店,要不然就是交流的同好。」

「这么明显吗?」我有些不服气。「其实我还蛮抢手的,不过现在混的圈子很单纯。」

「嗯,我想也是。」他大方附和我,不是恭维,也不是安慰,所以我有点高兴。

几天后,听说海上生成了一个颱风,但还远得很,我照常得起来工作。开店的时候,在还没通电的自动门里望见外头,关先生把大的行李箱放到黑色休旅车后头,对着屋里唤:「陈朝。还没睡醒?」

那语调平和而温柔,带着些宠溺的意味,屋里走出一个穿衣风格和关先生很像的男人,侧面看似乎也生得不差。关先生替陈先生把行李箱都放好,两人一起坐上了车,看来陈先生是在隔壁过夜。

我回头做事,心想那关我屁事?也许人家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就算是有什么曖昧,也都不关我的事。房东带着曖昧对象出国玩,一个礼拜以上都没有再遇见他们,我店里的运作也上轨道,说来我也是个大忙人,所为人脉就是钱脉,除了算帐以外我也要和客人培养交情。

这天一对父子带了隻金鱼来店里,金鱼是别处买的,是隻红狮头。病得很重,头瘤什么的都被缸里的器材弄伤,还有其他的鱼啄咬,很少看到鱼伤成这样还没死,更少看到有饲主特地带着鱼求救,多半是死了再买新的吧。

我有些感动,拿出之前无聊拟的手术单子跟他们说明,我可以救看看这尾鱼,不保证救活,同意的话就签个……手术同意书吧。然后,这里虽然不是兽医院,但照顾病鱼也要空间、时间,器材运作也要钱,所以也报了救护的费用。接下来我就开始准备替鱼清创、弄好专属牠的缸子,再下药观察牠的恢復情况。

这期间还有客人,我忙不过来只好打电话拜託同一区的朋友借个人手过来,也是折腾了大半天。看来还是得再雇个人手了,不知怎的我想起房东,但又立刻甩开这可笑的念头。

人家只是说说而已,我再怎么难耐寂寞也不打算吃窝边草,何况那草有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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