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9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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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明珠道:“让他们都到内院正厅等着。”见樱红领命要去,又道:“对了,记得去问一问东院孟郎君,就说本殿想与他一同说说话,问他几时得空。”

她是公主殿下,在扬州城中要见谁,都是立时下令,对方自会奉命前来。

她要樱红先去问过孟非白的时间安排,那是给足了尊重的。

樱红跟随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清楚这位孟郎君的分量,情知这一趟不能分派给底下的小侍女,得是她亲自去问的,便一并仔细应下来。

内院正厅中,林然与王长寿、静玉等人都垂首等候着。

穆明珠快步入内,把崔尘所写的万言书随手搁置在案上,道:“都坐。”

一时众人坐定,从林然开始,依次汇报扬州城内的情况,包括伤兵的救治、烈士的抚恤,乃至于寻常士卒的分派、田地的划分等等各方面。

“按照殿下的吩咐,这次战役中死亡的一百二十三名士卒,家中各有抚恤,给其妻的,只要其妻不改嫁,则每月都可领;给子女的,则直到子女十六岁。

”林然口齿清晰,又道:“这些牺牲的士卒家人,如今情绪都还算稳定。从焦家的良田中,划分了万亩,作为伤亡士卒的公田,租给健全的青壮耕种,所得免了税,三分给伤亡士卒。”他说到这里,看了穆明珠一眼,道:“刺史李大人说,这一点需要朝廷准许……”

毕竟穆明珠大手一挥,免除的税赋,原本应该是进入朝廷国库的。

穆明珠一哂,道:“这事儿本殿跟朝廷说。”若不是她扳倒了焦家,焦家田地里所出,朝廷真能够通过赋税拿到的微乎其微。

王长寿主要负责给有功士卒划分田地一事,道:“这一战共有五千二百一十一名士卒有所斩获,按照殿下所说,杀一人得良田一亩,共分出焦家良田二十万四千八百九十一亩。分田一事由翠鸽姐姐统管,倒是顺畅迅速……”他很会做事做人,虽然翠鸽是个小侍女、比他年纪又小,但既然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自然一律是喊作“姐姐”。他顿了顿,面露难色,道:“只是……”

穆明珠定睛向他看来,道:“只是什么?”

王长寿说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道:“只是这五千多人新得了二十多万亩田地,日后每年记录起来,是个大麻烦……”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所有的统计都要靠人力纸笔,很多朝代在推翻了大豪族、大世家,刚开始兴盛的时候,自然是蓬勃向上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民间每一笔土地的变更,都要记录下来,在当地州郡备份,还要送到都城备份。如此变更上几次之后,记录田地等的册子往往就凌乱难以辨别。而豪族与世家的存在,其实也是在事实上减少了朝廷在这方面的压力。以扬州城来说,朝廷只需要统计焦家与七八家豪族的土地变更情况自然是容易的,而一旦把这些大豪族的土地分出去,成为几千上万人的土地,那么记录的时候就太繁杂了。每次变动,也会给朝廷的官员带来很繁重的压力。

这种情况下,最开始穆明珠在扬州的时候还能够记录,但等到多年之后,土地的情况便很容易变得不明晰,

收税也会成为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而如果增多相关统计的吏员,则需要很谨慎地衡量,在当地的产出之上增加这么多的吏员,是否是百姓所能承担的。

不过这都是长久治理要考虑的事情,眼下自然是顾不上的。

穆明珠夜半不寐的时候,也曾一闪念想到过这一点,只是她没想到王长寿竟然也提前看到了存在的问题。

她仔细看着王长寿。

却见青年已经换下了短打扮,着一身青色的长袍,只是仍旧一脸的络腮胡子,几乎长到与鬓发相连,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毛发之间那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

穆明珠最初用他,只是因为在焦家田地中,这位青年主动寻求了机会,而她当时正好要用勇武有力的年轻人。

但是这一个多月用下来,穆明珠发现这个山野中冒出来的“王八”,非但做事有眼色、有手段,而且胆大心细、谋划长远,好好栽培,是个能担大事的人才。

穆明珠道:“此事本殿也在考虑,不急于这一刻解决。”她收了正色,看着王长寿一笑,忽然道:“整日只见你的胡子,不见你的人。本殿倒是有些好奇了……”

王长寿微微一愣,却立时躬身笑道:“奴也觉得如今跟在殿下身边做事,总是一脸大胡子不像样子,今晚回去便剃了去。”

穆明珠见他如此知情识趣,微微一笑,又转向静玉,道:“你是什么事儿?”

静玉自从扬州一战赢了之后,就一直眉飞色舞,今日却有些蔫蔫儿的,上前来,先看了王长寿一眼。

王长寿会意,道:“殿下,那奴便下去处理田地划分一事了。”

穆明珠虽不知静玉是何事不好当着王长寿说,却也没有阻拦王长寿退下,又道:“可需要林校尉回避?”

静玉这才开口,道:“不、不必……”他低下头来,道:“奴不想当着那王长寿说,只是不想丢脸罢了。”

“这么说来,是私事儿?”穆明珠问道。

静玉抬起头来,眼巴巴望着她,满面愁容,道

:“殿下行行好,救救阿念吧。”

“阿念?”穆明珠想起昨日静玉拉着静念来见自己的模样,道:“他怎么了?”昨日看着那静念虽然形容枯槁,但神色还是正常的,她还教两人写了一句经文,只是没继续下去,就给萧渊拉着去了庆功宴。

静玉叹气道:“奴也不懂——就坏在殿下教他的经文上,如今他是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心要做真和尚去了……”

穆明珠略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觉情理之中,便道:“所以?”

静玉顿足发急,道:“哎呀,怎么能去做真和尚?”

穆明珠笑道:“怎么不能做真和尚?”便譬如从前的右相萧负暄,还在济慈寺出家做了和尚呢。

有些人是在尘世中活明白了,转入佛门之中过另一种活法;有的人是在尘世之中太痛苦了,所以遁入空门远离红尘。

穆明珠对静念的印象其实不深,对静玉的印象深一点,而静念似乎总是躲在静玉身后,像是一道安静的影子,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显然在两人经历的苦难中,静念的接受能力比静玉要差许多。静玉就像是一株野花野草,不管是风霜雷电、还是烈日当空,他总是蓬勃生长的,哪怕是在石头缝里也能汲取到养分。与之相比,静念的生命力就要弱一点,没有那么野性。

“可是……”静玉没想到公主殿下竟然是赞成静念遁入空门的,一时愣住了,说了一个“可是”,却不知接下去要怎么说。

穆明珠解释道:“人跟人不一样。他既然有向佛的心,是他与佛有缘。如果佛能渡他经过这些苦痛,你不该拦着他,是不是?”

“可是……”静玉低着头,忽然哽咽了,眼圈也红了。

穆明珠微微一愣,在他强忍不愿示人的泪水中,隐约有些明白了。或许静玉在外是野性蓬勃的,但可能比起静念对他的依赖,他才是更依赖静念的那一个。果真如他所说,他与静念自幼一同长大,后来在焦府又多了阿生、阿香两人,谁知道变故之下,阿生与阿香相继离世,只剩了

他们两人。如今静念遁入空门,静玉尘世之间便再无亲故了。他这样的出身,自然也难寻父母家人。

倒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静玉仍低头忍泪,口中强笑道:“殿下教奴,奴便明白了……不拦了,奴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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