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0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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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明珠见他说破,便顺口问道:“如今多事之秋,本殿的先生自然是百事缠身喽?”

薛昭从怀中摸出一本字帖来,淡声道:“下官只是一个看病抓药的,也不懂贵人们这是要行何事。殿下既然受了重伤,下官便为您调理身体。”他把那字帖递给穆明珠,又道:“静心练字,于伤情也大有益处。殿下若闲处无聊,不妨每日临上两页。”说罢,便背起药箱转身离开。

穆明珠接了那字帖在手,翻开第一页,便知这本字帖出自萧负雪之手。

她愣了一愣,才想起前情来。

原来在她十四岁的初夏,在入佛堂为母皇抄写千遍经文之前,她曾寻到萧负雪面前。

那时候萧负雪已经辞去了给她教书的差事一年多,而外界谣传说是母皇有意赐婚给他与李思清。

她入佛堂之前,不能放心,故意寻到萧负雪处,同他撒娇求肯,要他写一遍《心经》,给她作为字帖。

“抄写千遍,多折磨呀。”她也曾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明知多半是要被拒绝,但被他拒绝好像也是值得期待的,“若右相大人写一遍来,本殿当成字帖摹写,临一遍便念着大人一次,千遍也不觉烦难了。”

萧负雪的拒绝从来也是温柔的,正如他的人。

“殿下抄写佛经,心中当念着佛才是。”他沿着思政殿的白玉阶缓步而下,并没有因为躲避她而加快脚步——也许是她的错觉,甚至他也放缓了脚步,仿佛同她一样珍惜那片刻的靠近,舍不得太快分别。

她跟着他身边,仰头嬉笑道:“右相便是本殿心中佛。”

他怎么答的,穆明珠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也许他并没有回答。

她只记得那一夜的宫灯明亮,照在萧负雪如玉的侧脸上,他在那一团亮光中低头向她看来,脚下的汉白玉似是踩空了,身子一错,看起来像是向她俯身下来。

柏子清香轻轻萦绕在她身周。

她愣愣望着他骤然放大的俊颜,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旋即,他稳住了身形,后撤站定,复又缓步下阶去,低声叹道:“还是这么爱说胡话……”

她还没从那小小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只立在白玉阶半途,望着他的背影一路遥遥去了。

此时想来,穆明珠犹记得那时初夏夜风吹来,鼓荡起他宽广的衣袖,使人想起振翅欲飞的仙鹤。

崭新的字帖握在手中,人却已不是旧时心情。

穆明珠垂眸望着萧负雪熟悉的字迹,一面回忆着从前点滴,一面细细翻看全本,确认这的确只是一本字帖、并没有传递什么机密消息之后,摇头失笑,合拢了那字帖,收入床边匣中。

秋日的韶华宫中,各色的菊花次第开放,艳如骄阳的金菊花、清雅宜人的绿菊花、娇嫩柔美的粉菊花……

穆明珠每日坐在殿门前赏菊,也能从日光初升赏到日暮时分。

她好像一个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的年轻人,在每日赏花、赏风、赏月的日常中,给太快催熟而不堪疲累的心灵放了一个长假。

当然这长假并不是她自愿的。

至于这悠长的假期什么时候结束,也要看皇帝的意思。

不只是穆明珠自己,朝中有心人其实也在观察着皇帝对她的态度。

穆明珠归来的当日,皇帝下诏要她入皇宫内休养。对于已经离宫的皇子皇女,皇帝允许其再次回到皇宫中居住,本身就是一种殊荣。当然穆明珠是在“重伤”的情况下,但至少皇帝摆出了重视的姿态。至于这种重视,是真的为了让穆明珠安心调养身体,还是要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那就由各人解读、见仁见智了。

随后三五日,因为梁国骑兵再度南下的消息,朝中忙着处理边境政事,皇帝也不曾下诏于韶华宫。等到第七日,边疆战事稍有头绪了,皇帝这才再度下诏,这次却是赐了一批贵

重的药材给穆明珠,再次表示了重视与关切。

穆明珠也是很上道的,“苏醒”之后,屡次上表感谢母皇厚恩,自这次之后,让薛昭每日上呈的脉案,便一日好似一日。

又过了五日,等到皇帝再赐补药,垂询探问穆明珠的伤情时,穆明珠便“将近大好”了。

终于,在穆明珠回到建业城的第十二日,终于从重伤中恢复过来的公主殿下,虽然仍是虚弱的,但已经足够乘坐辇车,应皇帝的御令,前往觐见了。

在这十二日内,皇帝与穆明珠双方几次迟缓的互动,既是在体察对方的态度,也是释放信号给朝堂,同时了解朝堂上反馈的声音。

不和谐的声浪没有太强,皇帝与公主两人,终于有了这一日的会面。

穆明珠得了“特许”,因病体虚弱,因此乘辇至于皇帝寝宫之外。

穆明珠在侍女搀扶下步入殿内时,皇帝穆桢正伏于案上批阅奏章。

在皇帝身侧,已经堆了一叠批过的奏章,而在案上还堆着两摞等待今日批阅的新奏章。

听到通报声,皇帝穆桢从奏章堆中抬起头来,眯眼看向由侍女扶近来的公主,口中慈爱道:“扶公主坐下——挨着朕身边坐下。”

穆明珠抬眸看了母皇一眼,却见不过一个多月不见,母皇却憔悴了许多,眼底有了深深青色,想来是这一个多月来内忧外患,真正日理万机,又心中煎熬之故。她虽是立志要夺皇位,自认为冷硬了心肠,此时却有些不在预期之中的鼻酸,由侍女扶着、垂首在皇帝身侧坐下来,挣扎着要先起身行礼,“女臣见过母皇……”

“不必这些虚礼。”皇帝穆桢轻轻摆手,凑近了些,往她脸上瞧,叹息道:“公主瘦了好些,这一趟出去是遭罪了。”

穆明珠感知到母皇的态度,心里清楚至少眼下母皇是不会追究她在扬州的“错处”了,但她非但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愈发警惕了,虚弱道:“是女臣无能……”

皇帝穆桢使个眼色。

原本在里面服侍的宫人便都知机退下,一时宽阔的寝殿侧间内,只剩了母女二人。

“你重伤初愈,”皇帝穆桢仍是那慈爱的口吻,甚至抬手为穆明珠抚了抚并

不曾凌乱的发丝,“咱们母女二人,不谈那些朝堂上的事情。”

穆明珠在觐见之前,便已经猜想到这会是一场“冰释前嫌”的会面,但母皇的“慈爱”与“宽容”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可是说前世终其一生,穆明珠都没有体会过母皇如此的“慈爱”与“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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