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吕皇后听他提及这茬,点头时,眼里泪又跌下,官家惊怔,伸手去揩那泪水:“这是怎么了?”
吕皇后别开脸,径自把那泪水抹去,低声道:“臣妾惭愧,不能护好皇儿,刚刚看时,实在是……”
官家神色黯下,抿紧唇沉默片刻,道:“皇儿受惊早产,亦有朕一半的过错,你放心,御湖沉船一事,朕一定彻查到底,给你和皇儿一个交代。”
得他这一句承诺,吕皇后心中松一口气,道:“刚刚臣妾听剪彤说,在凤船舱底动手脚的内侍已被处决,并且……招供了淑妃?”
官家闻言,立刻坐正:“此事内有蹊跷,淑妃恐也是为人所害的。”
吕皇后眉间一蹙,愕然看向官家,与其对视时,又忙把眼睫垂落,压着心中躁乱,道:“不是在那内侍的床褥底下,搜出了淑妃的御赐之物?”
官家道:“正因是御赐之物,所以蹊跷。”
吕皇后心念电转,顺着答:“的确,谁会拿御赐之物去贿赂内侍行凶……这不是明摆着授人以柄么?淑妃那样聪明的人,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
官家叹道:“你太高看她了,她根本不聪明,这一回,明摆着就是被人算计了。”
吕皇后藏在被褥下的那只手暗暗攥紧,官家道:“御赐之物何其多,如果不调出库房卷宗细查,谁又知道那金如意究竟是从哪个宫里流出来的?那东西,自朕去年赏赐给她后,她一次都没戴过,照理说,多半是瞧不上,或者不喜欢的。但只有朕知道,赏赐东西给她那天,她高兴得不成样子,把那对金如意宝贝一样地供在匣子里,抱着睡了整整一夜,后来,又非说要等生辰那天再开匣戴上,且还是要朕亲自戴上去。你说,这样意义非凡的物件,她怎么舍得、又怎么敢拿去贿赂他人行凶呢?”
吕皇后听到最后,脸色已惨白如浆水一般,紧攥于被褥底下的手发起抖来,官家犹自不停,继续道:“照朕推测,多半是歹人误以为那金如意为她不喜,只是一件寻常的首饰,然一旦细查,又确实可以查至她头上,故而偷来栽赃陷害。哎,此人心机实在叵测,既想谋害于你,又想除掉淑妃,实在是歹毒刻薄,其心可诛!”
官家越讲越气,直听得边上剪彤胆颤心惊,饶是吕皇后足够镇静,梗着喉咙道:“照这么说,淑妃妹妹……的确是无辜蒙冤了。”
官家点头,欣慰地看她一眼:“朕还怕你耿耿于怀,误信谗言,不肯相信淑妃无罪,你能如此体谅,实在令朕感动。”
吕皇后僵硬笑笑,然胸口怒火已快烧得她窒息,忙借口疲惫,作势休息。
既如此,官家自然不便再叨扰,只是去前一想,又坐下道:“对了,皇儿的名朕已想好,你看看喜不喜欢,如无异议,朕便传召礼官入牒了。”
帝王给皇子赐名,乃是关乎皇子一生宿命的头等大事,吕皇后意料不到官家会给小皇子赐名赐这样早,激动之余,又紧张不已。
官家笑,只当她受宠若惊,垂眸把她那只汗涔涔的手打开,在掌心写下一字后,合拢。
“好生休养。”
官家说罢,把她手放入被褥里,起身离去。
吕皇后直着眼睛,这一次,竟是连目送都不曾目送,吓得剪彤行完礼后,急急赶过来:“娘娘!”
吕皇后一震,绷着脸,把那只被写过御名的手拿出来,慢慢打开。
剪彤忐忑道:“官家给小殿下赐的是什么名?”
吕皇后盯着那掌心,冷然道:“安。”
“安?”剪彤闻言,悬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落下,笑道,“小殿下九死一生,官家赐此名,自是盼望殿下一生平安之意。”
吕皇后眼底霜色纹丝不动。
剪彤笑容僵住:“娘娘?”
吕皇后道:“你可知,赵彭之‘彭’乃是何意?”
剪彤茫然。
吕皇后默默道:“‘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官家给赵彭期望,是临危受命,征讨外族,凯旋建功,平定六合,于我儿,却只是一个‘安’字。”
安什么?
平安?
还是安分之安?
燃烧于胸口那团怒火蓦然一冲而上,吕皇后浑身剧震,嘴边鲜血呕出。
剪彤魂飞魄散:“娘娘!”
第85章 、苦恼
汴京入秋以后, 时日便飞转起来,褚怿忙于军务,容央辗转于京圈各家贵女的花筵, 开始用心经营京中有用的人脉, 间或,又抽空去兴国寺后山探望明昭帝姬,不知不觉,秋去冬至, 大鄞的第一场寒流席卷京城。
这场冷雨整整下了三日, 三日后,天气明显寒冷下来,容央吩咐雪青去城东布行金缕衣里取来新做的两件大氅, 一件给褚怿,一件给赵彭。
这小半年来,赵彭常去马军司跟褚怿请教骑术, 许是被训练得当,这人的个头眨眼就蹿得老快,眼下都超过了褚怿下巴。
大鄞虽然不尚武,但于男子而言, 总归还是高些更令人赏心悦目,容央因自己太玲珑, 便是长足了也不过到褚怿胸口,故而很是为赵彭的身量担忧过, 而今看褚怿培训有方, 随便练上一练,就能把人揠苗一样地拔起来,心里自然是满意得很。
官家最近对于褚家和赵彭, 似乎也是颇为满意的,前者暂且不提,就拿赵彭来看,那分倚重的意味是越来越明显了。
两个月前,六部之中,赵彭仅分管过礼部的一些事务,而今官家非但把礼部主权慢慢交予他,更开始命其去兵部和枢密院转悠。
自前朝分崩离析后,被大辽攥于掌心、迟迟不能收复的燕云十六州一直是中原的切肤之痛,官家践祚之初,大有收复失地的宏愿,只是受挫于屡战屡败,被迫搁浅。
赵彭名字的由来,便是和征伐外族、收复山河相关,而今官家把他派去兵部和枢密院兼职,显然大有把名字上的厚望付诸于实践之意,不少嗅觉灵敏的朝臣很快在私下议论起立储一事,十之八九,是断定赵彭会成为最后的储君。
这样的声音传入禁廷后,自然是把刚刚诞下龙子的那一位气得不轻,然而具体是如何个气法,容央终究是不得而知了,只是想想吕氏那样贯会伪装贤淑大度的人,估计就算心里窝火,也仍是要撑起一张微笑脸皮来给官家看,心里就又是鄙薄,又是解气。
总而言之,祸兮福之所倚,吕氏虽然成功生下小皇子,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还不足以撼动赵彭在官家心里的地位。
赵彭是聪明人,明白顺势而为、时不我待的道理,只要能把这个机会攥住,假以时日,定然能入主东宫。
想清楚这一茬,容央放下中秋那夜的忧患,不应酬时,隔三差五就往皇宫里跑,尽量把父女感情也维系得安如磐石。
然,不知是否是福不双至的缘故,在事业上因祸得福、顺风顺水以后,容央惊觉自己在婚姻里的福气、运气正在极快地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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