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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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太监又转过去对姬冶说:“谢家老太爷盘算来盘算去,就是没盘算到三郎君身上,只以为小郎君目中无人,视谢家为等闲,这账谢家定要记到小郎君头上。三郎,你连累了小郎君,使他多了一个死生仇敌。谢家历二朝而不倒,自有过人之处,既结死仇,干系非小。将若出事,敢问三郎心中可安?”

姬冶微有惊愕,跪那不语。

楼淮祀却是满不在乎:“债多不愁,虱多不咬,我还怕区区一个谢家不成”

单太监笑道:“小郎君好大的口气,人活在世,多交友少结仇才是至理,有朋遍天下,有仇满坑谷,可能比拟?”

楼淮祀也笑:“一来我无天下友,二来我仇人满打满算也没够不上一只手。”

“只谢家便可抵得十指。”单太监轻叹一声,与姬冶道,“这都是三郎之过啊!三郎有错,苦果却要落进小郎肚中。”

姬冶道:“那我便与谢家说个清楚明白,免得他们寻仇无门。”

“此言差矣,柿子要挑软的来捏。”单太监摇摇头,“谢家事,小郎做了前手,三郎做了后手,你二人一个没跑。只不过,三郎是皇家子,谢家又不是浑身长胆,纵是知了,也不会强出这一口气。再说力要往一处使,小郎一分错三分错都是十分错,谢家只管挑了小郎对付就是了。”

姬冶怒道:“我连自己表弟也护不住?”

单太监笑道:“话虽如此,可只有千日做贼 ,没有千日防贼的,防不胜防。若非三郎你任性,何至给小郎招此灾祸啊?”

“再说树要皮,人要脸,三郎与小郎君做的事吧,有些不入人耳,听着令人厌弃。大丈夫引刀一快,乃气概,大丈夫专司阴私事,那是小人。”

姬冶面色惨白,再无一丝得意自满之色。

楼淮祀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名声值几何?人死万事空,世人皆为名声所累。看,他五舅舅,名声早臭大街了,提及悯王,什么畜妓,什么养娈童,什么断袖分桃强占良家子,又有什么与民争利。以他看,他的皇帝舅舅过得还不如他五舅舅富贵自在呢,虽说生杀予夺坐拥千里江山,登高一呼,万民俯首,不负一生大丈夫。

然而干的事亦多,旰衣宵食,早起晚睡,肩挑天下事,天下又无小事,年头至年尾无有一刻放松。

明君可不好做。臣子太奸贪生怕死,只知奉承,不得真言;臣子尽忠不畏生死,轴起来也能气牙疼。尊臀不在一张椅子上,尿不尿不到一处去。

楼淮祀每每看姬央披衣批阅奏章就头皮发麻。他要是为一国之君,九成九就是个昏君,席天枕地,管他江水滔滔。

名声是所累,任责是所重。他有幸托生在长公主的肚子里,不滥杀、不争权,便可天地之间任尔游 。要什么名声,担什么责?

楼淮祀打小混在姬央跟前,几可算得姬央带大,他肚肠里的那些九曲十八折,姬央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不服气。”

楼淮祀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服气,就是有点想不通。”

“无妨,闭门几日你就想能通透。”姬央当年住过的慎亲王府现在还空置着,刚好拿来关人。外甥和儿子一气全关旧宅去,忆过往思前路,说不得另有感悟。

姬景元见儿子训完了外孙和孙子,动动手指,左右领命去外头拖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进来。

这人不高不矮不瘦不胖,生得一张有些稚气的脸,前胸对穿三个血窟窿,身上玄衣被血浸透,成了酱红色,堪堪也就剩得一口气。

楼淮祀闻得冲天的血腥味,不明白姬景元为何拖了这么一人上来,看几眼,面生得很,不是认识的人。

那人掀了掀眼皮,见楼淮祀有些不解,不由冲他轻笑一下,他这一笑许是牵动伤处,痛得冷汗直流。

“阿祀,你可识得他?”姬景元问道。

楼淮祀虽不识,却知此人与自己定有瓜葛,因此不肯轻易作答,思绪飞转试图从万点碎片里寻出个一鳞半爪,好获息此人是谁,又与自己什么干系。然而,他想得头痛欲裂,就是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眉眼实在是陌生。

姬景元见他答不出,便道:“不识得才是对的的,你不曾见过他。”

楼淮祀更加提防谨慎,心知里头有鬼,轻笑道:“外祖父,您老到底想问什么。”

“他要死了。”姬景元道。

“三刀六洞,是难活命 。”楼淮祀点头,又看了看玄衣男子,“纵没伤到心肺,流血过多,怕也要活不成。”

“那这个要死之人,你领了回去可好?”姬景元又笑着道,“他要是命大得活,你留他当个打扫的粗仆,他要是命弱死了,你就为他送个终,挑个风水宝地,葬了他。他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无来处无归处。”

楼淮祀秀美过分的双眸里刹时掉下一行泪,伏地道“我要他,我知他是谁了,他是始一。”

始一听到他的答话,又笑了笑,用尽全身最后一口气道:“圣上,小人赌赢了。”

“始一。”姬景元摇摇头,“你与朕,是赌赢了,你与天,尚有一场豪赌。”

始一想说什么,终是无力支撑,晕了过去。

姬景元对楼淮祀道:“阿祀,朕虽令始一跟在你的身边,然他尽忠之人应是朕,偏偏他生了异心,一心为你思虑,非得为你遮掩,便是朕亲自过问,他都闭口不言。如此不忠之人,朕留不得他。”

楼淮祀含泪道:“外孙明白。”

“朕与始一打了个赌,他以真面目示人,你要是能认出他,肯要一个来路不明半死的人,我就容他择你为主。你要是答个不字,他也不必活在这世上了。一个暗卫,死也要无声无息。阿祀,你明白吗?”

“外祖父,外孙明白。 ”楼淮祀答。

姬景元道:“凡是赌,一赌运,二赌命,始一运道不错,遇着你,就看他还有没有这个命,活在这世上。他身受重伤,纵用奇药砸出一条,将后只怕也是废物一个。阿祀,始一再护不得你的安危,办不得差事,你真愿留这么一个废人在身边?”

楼淮祀一抹泪,道:“不怕,始一会做人/皮/面具,别说千金,万金也能替我赚回来,横竖我不亏。”又乞求道,“求外祖父和舅舅赐良医好药。”

姬景元吃惊:“你倒是算得精,朕又出人又出药医治你的人?朕岂不亏得慌?”

楼淮祀脸都皱成了一团,道:“外祖父差这仨瓜两枣?”

“不差,朕的暗卫叛了朕,朕没要他的小命已是皇恩浩荡,你还敢跑来跟我求药。你舅舅这,你也死心吧,他要是帮你,就是不认我这爹。”姬景元无赖道。

楼淮祀气得舌尖发苦,磨着后槽牙,疡医好药除却宫中,别地哪有全的,细细找许还能寻来,看始一的模样,定等不得,想了想道:“那我跟外祖父买。”

姬景元更吃惊,呵呵一笑:“前几日你还嚷着手上无银钱,这回竟能跟我买药?始一这重伤,无千金不可治。至于你爹娘那你也死了求救之心,他二人绝无逆朕顺你之意,至于淮礼那,我看他可不是随手就能出得千金的。”

楼淮祀无法,道:“我跟我师叔借。”

“俞子离?”姬景元笑,“他倒是富可敌国,千金于他不过九牛一毛。不过,俞子离不是和你爹翻了脸?他窝在卫侯府,跟你倒亲近。我听闻他脾气有些古怪,竟这般大方帮你?”

楼淮祀道:“我爹还不知我师叔在卫侯府呢。师叔怎么也得承我的情。”他边说边想给自己一巴掌,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往日视钱财如粪土,及到用时真是处处制肘、声弱气短的。等过了这一遭,说什么也要从俞子离那抠点养生方来骗……挣点钱,再碰上这种燃眉之急,四处求人实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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