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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气人的是自己干这么危险的活儿,那些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官员们都是扣扣索索的,来那么多次,一点儿好处都不给,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可是这也不能怪徐庆贤等人啊,本身的薪俸才有多少?可是一旦沾了这个事情,需要来求见皇上的时候可多了,复奏一次,提醒五次,杀一个人就需要求见皇上六次!而一个月又不是只复审一个案子,他哪里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当然只能忍着太监的各种不屑的眼神和奚落的话语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因此,这样的差事不仅在蔡思瑾眼中不是什么好差事,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差事。两个人为什么会给蔡思瑾冷脸,因为他们本身就受了一肚子气才会被安排到这样吃力又不讨好的差事。

高公公走出来之后说道:“徐大人,皇上请三位进殿说话。”

听到高公公的这句话之后,徐庆贤心中咯噔一下,升起的不是一股即将面见皇上的喜悦,而是一股即将被皇上质问案件的恐惧。他立马转过头去对那个年轻的人说道:“许子尘,你了解我们刚刚复奏的这个案子吗?”

那个被唤许子尘的男子点了点头,说道:“我清楚,三司会审人犯邹学武的时候我在一旁旁听着呢!所有案件细节我都知道,邹学武的口供我也都看过的,徐大人放心,这个案子我熟悉。”

徐庆贤闻言松了一口气,那个折子本该是他亲自书写的,但是他那几天有事情,于是让一个七品行走帮他写出来的,他甚至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案子的口供,当时三司会审那天他也没有在场,所以他其实对这个案子不是很了解,本以为只是正常的走一个程序而已,哪里知道皇上忽然会对这样一个小案子感兴趣了!幸好许子尘清楚案情,若是三人都在皇上面前一问三不知,那可就要被问罪了!

徐庆贤斜眼看了一眼蔡思瑾,这个蔡思瑾今天才刚进会审司,对这个邹学武的案子肯定更不了解,到时候也不指望他能帮什么忙,不要捣乱就算好的了!

看到徐庆贤的举动,许子尘心中暗喜。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他时时刻刻都做好准备工作,期待的就是这么一个露脸的机会!虽然三司会审的主管衙门是大理寺,但是一看大理寺的徐庆贤就知道他对这个案子很不熟悉,不可能在御前奏对,他期待的机会就这样来了啊!到时候他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好好奏对,一定能让皇上对他印象深刻、大加赞赏的!

蔡思瑾默默看着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一言不发地跟着进了御书房。

三人都跪下之后,依次通报了姓名、官职,然后叩首。可是皇上说了免礼平身之后,竟然没有直接询问本案的案情,而是笑着对蔡思瑾说道:“蔡爱卿今天才转到会审司的吧,听谢首辅说你是自己想要去会审司的,朕很好奇啊,不是都说会审司是冷衙门么?”

蔡思瑾不知道皇上是如何会与谢首辅说道自己这么一个小米渣的,闻言之后立马上前一步御前奏对:“启禀皇上,微臣受师傅教导的时候,师傅告诉我要多观察、多思考才能明白自己的道是什么,于是微臣就养成了喜欢听长官审案子的习惯,希望通过审案子多进行观察,早日寻找到自己的道。”

皇上笑眯眯地问道:“哦,那么蔡爱卿从今日复奏的案子当中体会到什么了吗?”

蔡思瑾一下子就卡壳了,他只是在门口的时候才听说犯人的名字叫做邹学武,其余案情什么的根本不知道好不好,甚至刚来会审司连死刑复奏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压根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这种时候就要赶紧甩锅啦,要不然自己被皇上骂可怎么办?反正也不是他的错:“启禀皇上,微臣今日刚到会审司,在来到御书房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现在也对死刑复奏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情况,不敢轻易发言。”

徐庆贤此时也瑟瑟发抖,按照正常的程序,他这个大理寺的案件负责主官是需要将死刑复奏的折子先拿给御史台的人看,通过之后才上奏皇上的,可是他根据以往的经验竟然完全没有给蔡思瑾看!若是皇上问他,他还能糊弄过去,可是蔡思瑾什么都不知道,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徐庆贤只能赶紧“噗通”一声跪下,硬着头皮对皇上说道:“皇上恕罪,微臣日前已经将死刑复奏的奏折送往御史台,但是御史台负责审核折子的御史今日因故不能一同来复奏,才换了新来的蔡大人,蔡大人并未见过奏折,对奏折中案情不知情,能否容皇上恩准,由更加熟悉案情的刑部官员许子尘御前奏对该案。“

皇上闻言脸色一愣,质问道:“给他看一下奏折需要多少时间?以蔡爱卿的能力,一炷香的时间顶天了!我早就听闻你们大理寺的人飞扬跋扈,很是不把刑部与御史台放在眼里。之前我还不相信,现在可是完全信了!”

徐庆贤更是抖如筛糠,更加害怕了,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皇上恕罪,下官绝不敢飞扬跋扈!望皇上明察啊!求皇上开恩!”

第73章 邹学武案

皇上已经不止是生气的, 他简直因为徐庆贤的行为震怒!他作为一国之君, 对待每一个死刑犯都还是这么慎重, 每次呈上来的死刑复奏折子都不会推给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代看、代批, 就是怕出现冤假错案。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大理寺行走竟然敢对死刑复奏的折子这么没有当一回事!看他的模样, 不止是没有给蔡思瑾看,连他自己恐怕也没有好好看。

皇上对着大殿前跪着的徐庆贤质问道:“徐大人, 我不想听刑部的人怎么说,我知道刑部也审案子了。但是既然设立了三司会审这么一个程序,那么就是说我并不能只听刑部官员的一面之词,还要听听其他的意见才能综合判断。既然三司会审是由大理寺主持,死刑复奏的折子也是由大理寺写的,我自然是想听听你们大理寺的意见!说吧, 徐大人, 你对邹学武这个案子怎么看?”

徐庆贤此时可是慌得不行, 脸上大滴大滴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掉, 他连邹学武的案子讲得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怎么说?本来庆幸许子尘还算是熟悉案情, 可以推他出来进行御前奏对, 可是谁能想到皇上就盯死自己了呢?早知道就在殿外和许子尘聊两句就好了!

有钱难买早知道啊!徐庆贤此时真想扇自己两耳光!一路走来这么长的时间, 怎么就没有和许子尘聊两句案情呢?怎么自己的嘴巴就这么短,不知道多问两句呢?再或者之前那个七品行走写完折子给自己的时候,自己真的打开折子看上哪怕一遍也行啊!

现在可怎么办呢?难不成就这么小命不保?

徐庆贤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启禀皇上, 大理寺经过审查,发现刑部审理案子的程序全部都合乎《大晏律例》,并无任何违规之处,邹学武此人该杀!”一般不都是这样的么?难不成大理寺还真的能说刑部把案子审理错了,这个人犯是冤枉的?

皇上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徐庆贤问道:“徐大人再说得仔细一点儿,邹学武这个人是个什么人?他所犯何罪?何时被抓?以《大晏律例》哪一条判的刑?”

徐庆贤卡壳了,这些具体情况他怎么可能编得出来?

于是徐庆贤眼中一片绝望,赶紧对皇上叩首求饶:“微臣有罪,微臣有失职失察之罪,请皇上恕罪,望皇上开恩呐!”一时之间徐庆贤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蔡思瑾怀疑他快要被吓尿了。

更可怕的是皇上竟然沉声说道:“哼!失职失察?我看你是草菅人命、藐视朕,犯了欺君之罪!”

这下徐庆贤可真的崩溃了,简直是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不住求饶。皇上看见之后心烦,对站在他身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范大勇说道:“范公公,将徐大人带出御书房,写份圣旨,他的罪行着刑部好好查一查!”

“是!”范大勇低声称是,然后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太监将徐庆贤拖出殿外,徐庆贤离开的时候还一直哭闹求饶,惹得范大勇直皱眉头。一个眼神示意之后,一个激灵的小太监捂住了徐庆贤的嘴,终于清静了。

蔡思瑾和许子尘二人站在一旁看着徐庆贤被拖走,也是心惊不已,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他们都在心中暗自警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御前可不能犯一丁点儿错!

皇上本来就对邹学武这个人改不改杀有所疑问,如今看了徐庆贤这么不负责任的态度,更加怀疑这是个冤案,于是着小太监传召了该案刑部主要负责人、大理寺会审人、御史台会审人立即到御书房御前奏对。

之后,他有些和颜悦色地对蔡思瑾说道:“蔡爱卿,你还不知道这个案子,现在将这本大理寺之前写的死刑复奏折子拿去看看,待会儿三司的人御前奏对之后,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蔡思瑾立马称是,然后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折子仔细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皇上瞄了站在一旁的许子尘问道:“许大人可知案情?”

许子尘准备已久,就等着这次露脸呢,于是立马低头上奏道:“启禀皇上,微臣不敢放松,对每一个死刑案子都办理得小心翼翼。该案刑部的主审是刑部曹明宪曹侍郎,微臣协助其审理,并草拟文书等。邹学武一案乃是一个杀人案。

人犯邹学武乃是山北应天府人士,年三十有六,乃应天府驿馆之杂役,平日负责养马及洒扫驿站。去年夏,户部从三品员外郎柳博扬途径应天府,投宿驿站,被邹学武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菜刀砍杀,其中头中三刀、颈部一刀,胸口五刀,当场死亡。

现场有十余人均看到了邹学武杀人的过程,邹学武杀人之后立即被衙役抓获,并未逃窜,也如实供人他杀柳博扬乃是仇杀。此案证据确凿,绝非冤案。邹学武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砍杀朝廷命官,且有兄弟一人,无留养承嗣等可矜悯宽宥的情节,故刑部于去年冬日判处其死刑,立斩不赦。

按照《大晏律例》的规定,刑部于判处其死刑之后十日内将本案提交大理寺,进行三司会审。大理寺卿奚文府奚大人令左少卿解远解大人复审此案,并且于十五日前当着解远解大人、刑部侍郎曹明宪曹大人、御史台会审司司长辛享宁辛大人的面提审人犯邹学武。

提审之后,辛大人提出人犯邹学武是为父报仇,该案的起因是二十年前柳博扬刘大人任邹学武家乡县令时,因为其父犯事,将其父关入县衙大牢,后其父在县衙大牢内病故,其情可悯,建议将其死刑立斩不赦的处罚决定改为流三千里。

但是刑部曹侍郎和大理寺左少卿解大人均认为官员乃是为朝廷办事,行的是正道,为的就是定分止争、制止民间私斗。若是每一个人都不服官员的处罚决定,仅仅因为家中有人收到官府处罚就预谋杀人,官府还有何威信可言?因此邹学武此人不仅不能矜悯,甚至还要重判!

因为在三司会审的时候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遂于十五日前将该案各自上报至刑部尚书赖鸿博、大理寺卿奚文府、御史大夫詹明江处,三位大人经过会商,与昨日正式认定邹学武此人该杀,遂达成一致,对其判处死刑,立斩不赦。”

不得不说许子尘对这个案子还是做过不少功夫的,一番话将此案的前因后果、主要争执以及办案人员都说得清清楚楚,让皇上听得很满意。皇上甚至还具体问了一下当日里看见邹学武杀人的几个证人分别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说了些什么口供,许子尘都一一将其答出,可见下了苦功夫,并不是随随便便对待一个案件的。

皇上终于心情好了一些,可见自己选任的官吏也不都是徐庆贤那样尸位素餐、草菅人命的。因为该案经过三司会审之后不能达成一致的意见,还上报了三司主官一同决定最后的判决,所以皇上召人的时候,三司的主官以及具体办案的曹明宪、解远以及辛享宁也都来了。

经过皇上询问,发现他们的说法与许子尘的说法都是一致的,邹学武这个案子就是这么回事——他杀人的事情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该如何判处上有分歧。基本上只有御史台会审司辛享宁认为他的行为符合“孝道”,其情可以矜悯,希望保他一命。其他的人都认为应当重判此案,以儆效尤。

皇上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邹学武这个人到底是该杀还是不该杀,于是问蔡思瑾到:“蔡爱卿,这个案子你看过死刑复奏文书,也听了许大人和众位大人介绍案情,认为怎么判?你觉得肯定一个人的孝道重要,还是维护朝廷的威信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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