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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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舸不懂,头脑还没有恢复清醒,任凭季明瑞拎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甩向一边。梁津舸靠着墙站稳,皱眉甩了甩脑袋,好在耳边的杂音减小,应该是没什么大事。见到季明瑞面色不善,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压低了声音道歉:“对不起季先生。”

“我说给我马上转院!”

“季先生,这个医院的医疗水平挺好的,陈小姐还在里面急救,有什么事等出来再说……”管家显然被这个阵仗吓到,唯唯诺诺的想要说点什么,说着说着声音却小下去。而梁津舸心里却忽然明白,明白季明瑞眼里的愤怒是因为什么,显然,不是因为对陈当好的担忧。

不是不担忧,只是有比她的命更让他紧张的东西。

暂且不说陵山大学附属医院在全市数一数二的地位,但从当时的情况讲,梁津舸还是会送她去最近的地方就医。他会紧张,无非就是因为这医院的院长是吴羡,是他的结发妻子,哪怕自己有一点把柄落在她手里,都足够他惊惶不安。

梁津舸识趣的不再说话,靠着墙在自己被打的脸上摸了摸,余光里他可以看见季明瑞望向他,似乎想要问什么,而就在同时,急救室的门打开,有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谁是家属?”

梁津舸和管家一起本能地望向季明瑞,后者眼神晃了晃,没有说话。

“我问谁是陈当好的家属?”医生语气透出不耐。

季明瑞还是没有应答,浑浊的眼睛里,瞳孔缓慢的转动着避开医生的视线。

“我是。”

梁津舸靠着墙,左边脸颊挂了彩,却定定的看向医生,带着跟季明瑞完全不同的,只属于少年的坚定。

“医生,我是陈当好的家属。”

梁津舸很小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场葬礼。葬礼的序幕在医院,医生穿着白大褂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扬声问,谁是家属?

他有多小呢,大概就是连“家属”这个词都不懂的年纪。手术室外面站着很多人,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他站的很直很直,还是看不到大人脸上的表情,人群里没人说话,在医生问第二句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背上搡了一把,于是他被动的挤出了人群,站在医生面前。

他不记得医生有没有对在场的大人斥责,不记得后来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医生说,通知家属准备后事。

那一年他知道了,家属这个词的意思,大概就是去认领最亲近的人的尸体的。

很多年前,他站在手术室外,等到的是因为自杀再也没能醒来的母亲;很多年后,就像时光倒流,他靠着墙,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在近乎窒息的寂静里,他淡淡开口:“我是。”

或许这一声“我是”,他已经亏欠了好多年。深吸口气,定定的望向医生,梁津舸目光平静,隐隐透着忐忑:“医生,我是陈当好的家属。”

第13章 同存亡(四)

“医生,我是陈当好的家属。”

“还好伤口及时止血,要是送来的不及时该多危险!”医生说着看向齐管家和季明瑞,季明瑞不自然的将目光偏开,医生皱了皱眉,继续道:“不相关的人就回去吧,病人还没醒,这个时间也别去太多人打扰了。”

几个人均是默默点头,等到陈当好被推了出来送去病房,梁津舸才慢慢走到季明瑞面前。血液里叫嚣的不甘已经偃旗息鼓,他哪里有那样的资格,怎么说,他都只是个雇佣工而已。低着头,他低声道歉:“对不起季先生,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您生气是应该的,在保护陈小姐这件事上的确是我失职了。”

“行了,”季明瑞挥挥手,想起他刚刚帮自己解围,又叹了口气:“我也冲动了,下手重你别往心里去。跟医生商量好,明早之前必须出院。”

梁津舸抬头看了他一眼,痛快点头:“我知道了季先生。”

“关于今晚的事,回去之后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季明瑞面色沉稳下来,左右看了看,走廊里有医生护士模样的人走来走去,这个地方太不适合他继续逗留:“往其他最好的医院转,卡里的钱随便花,剩下的你自己留着不用还给我。梁子,我是信任你才把你安排在这个位置,相同的情况不要再有第二次。”

季明瑞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张卡,那是一张金卡,梁津舸没有见过。他伸手去接的时候甚至不由自主的伸出了双手,全然忘记几分钟前对方还劈头盖脸的给了他一个耳光。富人驾驭金钱,金钱驾驭穷人。他咧着嘴礼貌微笑,嘴角的伤疼的厉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古时候跪在大堂上的愚昧臣子,三叩九拜的谢主隆恩:“谢谢季先生。”

季明瑞点点头,再次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认出自己后快步走向电梯间。

医院里重新安静下来,梁津舸推开病房的门,走到床边去。望见她的脸,脑海里便会闪现灯架倒下去,那瞬间的窒息感。他不知道那感觉是什么,或许是因为他早已经对她动心,或许是出于对季明瑞的忌惮,只是怕自己弄坏了他心爱的玩具而被他责罚。答案究竟是什么,梁津舸不去想,毕竟他现在没有时间讨论儿女情长,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还岌岌可危,哪里有资格去爱别人。

低下头,他静静的看向昏迷中的陈当好。

脑袋上包着纱布,带着点平日在她身上根本见不到的滑稽可爱。很多次他都偷偷这么看她,源于他对她初次见面后的好感。陈当好长了一张古典美人的脸,尖下巴大眼睛,化了妆之后很抓人,走到哪里都会惹来男人的目光。可是等卸了妆,那层惊艳便不见了,他这么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崭新的陌生人。

不惊艳的时间里,她依旧很美,美得毫无侵略性。

梁津舸在床边安静的坐着,其间齐管家进来过一次,说自己回家给陈小姐煲汤,要先走了。天色渐渐变白,他就这么望着她出神,直到朝阳冲破了云层,世界都是一片明媚,陈当好才悠悠转醒。

病房里还拉着窗帘,光线只透进来少部分,床头灯还开着,暖色调的灯光下她的脸终于有了些生动的颜色。

四目相对,她眼神里有迷茫,等到终于看清了梁津舸的脸,那层迷茫被她很好的掩饰起来,默默闭了闭眼,她沙哑着开口:“我在医院吗?”

“嗯。”

“我睡了很久吗?”

“一夜。”

艰难的转了转头,陈当好环顾四周,眉毛皱起来,凝视他平静的眼睛:“……这是哪家医院?”

梁津舸在她眼里读到了很隐晦的担忧,与季明瑞眼里的担忧如出一辙。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如实回答:“陵山大学附属医院。”

短暂的沉默里,陈当好的胸腔微微起伏,仍旧平缓的呼吸着,又或许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就没办法有多余的激动情绪:“我要出院,马上。”

这个医院像是个巨大的噩梦,季明瑞害怕,陈当好也害怕。梁津舸从座位上站起来,语气不自觉的透出了安慰:“已经联系过了,上午就能转院。”

陈当好闭了闭眼,再看向他的时候又恢复了平常的倦怠,她叹了口气,朝他伸了伸手,似乎不想再去在意那些让她害怕的东西:“有烟吗?”

“……没有。”梁津舸避开她的眼神,看向窗帘缝隙中的一线阳光。从这个细微的动作里陈当好知道,他在说谎。

他这样不擅长撒谎,是怎么给吴羡办事的?心里觉得好笑,嘴角也跟着上扬:“梁子,你来。”

她这么笑了,准没好事。梁津舸站起身,往床边靠近了一些,下一秒她的手便缠上来拉住了他的皮带。这动作让他吃了一惊,马上反应过来她是要掏他兜里的烟,同样的路子怎么可能给她得逞第二次,梁津舸迅速退后的同时抓住了她的手,忙乱中也没注意自己抓的是手腕还是整个手掌。

“你反应倒是快。”陈当好也不恼,轻轻挣了挣打算放弃,却没挣开。她眼神微变,带着点疑惑去看他:“干嘛?”

“……”梁津舸似乎有话要说,两秒的沉默后他手一松,放开了她。病房内一时无言,气氛不知怎么就变得微妙了起来,陈当好偏头,清了清嗓子,这才想起来问他:“季明瑞骂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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