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2 / 2)
但却是推不动的,那硬健的身板就跟个泰山似的巍然难撼,推多了还往她身上倒。她仔细凝了下他微颤的眼帘,薄唇也似乎在紧抿,想了想拿他没办法,只得用两指头去掰他的眼皮儿。
少女的柔香袭来,掰着软绵绵的叫人牙根都似咬不紧。楚邹兀自闭着唇齿任陆梨掰着,那眼珠子涣散着在眼白里转来转去。陆梨孜孜不倦,雪白的颈子像一只鹅,胸口锤子因着动作而晃,楚邹睇了一眼,然后陆梨就看到他的瞳孔里聚了不自然的光。
是醒着的。这一招可管用,从前小时候缠着吴全有出宫,吴全有装睡不肯去,她回回就去翻他的眼皮儿,翻着翻着他就睁眼了。
但晓得楚邹爱面子,陆梨也不戳穿他,便恬恬一笑道:“殿下终于醒来了,这水凉,快换床上睡去吧。”
“哼。”楚邹冷吭了一声,没好气地阴下脸。
陆梨也不管他,顿了顿,又道:“今儿殿下出禁宫,奴婢瞧着心里是高兴的,只是当时那么多人,不好过去和殿下说话。若是和殿下交谈了,回头被小姐妹们盘问起来,晓得我偷着来看你,给你送食儿,今后就不方便再来了。”说着轻轻帮他拭了下额角的水渍。
楚邹躲了躲没躲过,陆梨身姿贴着盆沿兀自好耐心。他就又看到她坠坠迎迎的小梨瓜儿了,这样看不是特别大,可是看着却是顺眼的。他又因着这个顺眼,心里愈发的没好气。因为想到了同是女人的江锦秀。
楚邹就冷声道:“不用你装好心。这紫禁城里人情也不如一条狗,想说的说不出,不想应承的推之不去,想脱身的走不掉。你回来既不是为了爷,就不必假惺惺地跑过来炫脸子,爷如今的寒碜也与你没关系。你但要往上爬,自个儿攀着老二去吧,不必两面三刀的又跑来这废宫里刺我的眼。”
那清俊的脸庞因着泡了太久的澡,而显得很苍白。英挺的鼻梁勾勒着冷漠,说出的话也一句句剜人的心肠。什么叫攀着老二呢?张贵妃那里她先前时常去,若是要攀着二皇子,她又何必这么辛苦地躲着人前人后的来瞧他。
陆梨知道他今天被人嘲笑了,心里一定很苦闷,便依旧耐耐地让着他道:“殿下在说什么?听着怪叫人难受的,快不要再说下去了。”
楚邹听到她说“难受”,那心里的堵郁倒好似一瞬得了疏泄的去处。便漠然地把陆梨抚在额头的手拂开,越发低声道:“难受么?话都是你自个说的。既是心变了,爷也不想再看见你。免得心底难得存下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到最后也被生生地摧毁了。看不见你,她就还在爷心里干干净净、贴着心尖的活着。看见了,倒污着了。”
“呀……”他动作来得突然,陆梨措不及防,手背顿地磕在了木盆的边缘上。那手背前二天才被蛇咬伤,这会儿纱布下青紫未褪,碰着了就连着骨头连着筋儿的疼。
陆梨手上一麻,指尖的帕子便掉进了楚邹的水里。
可她的心也难受着呢,今儿见到了江锦秀,过春花门的时候又记起来陆爸爸。离宫前的那个秋末,楚邹伤了她,她用弹弓打着小碧伢的屁股晓得了自己是个女孩儿,一下午一个人静静地杵在春花门下不肯回去。是陆爸爸歪着肩膀迈着虚浮的脚步来找她,说:“早就告诉过你那小子薄情,叫你别和他缠,你一意不听。现下知道后悔了吧?早干嘛去。”
可不就是么?他薄情的时候他自己都忘记了,每次忘记了就又反过来怪她,生生地剜着她的心口疼。那年若不是他瘦伶仃的站在增瑞门下,叫她最后给他送一回食儿,陆爸爸也就不会替老朕送差事,就不会中了锦秀的计。她心里对他也还有怨呢,可她想要他好,想要他重新站起来了去对付锦秀。
本来就是强装着笑脸来看楚邹的,语气总是耐烦,被楚邹这般一刻薄,陆梨心里顿时也委屈起来。
那手面因为磕着了盆沿,钝钝地痛着,她就也不说话了,只是隔着纱布在指尖轻抚。
周围忽然就悄静下来,老旧的蓝绿天花下只剩下两张沉默的俊逸绝美的青春脸庞。
少顷,那少女亮潼的眸子里便似挂了水雾。楚邹不自然地斜了一眼又斜了一眼,这才发现陆梨手上细薄的纱布。他就最怕她哭,默了一默,只得问:“手怎么了?可是碰重了你么?拿来我看看。”语气很有些别扭。
陆梨摇摇头:“没有,不碍事。”说着就准备收起来。
但楚邹看她痛,心却又揪着难受,陆梨话音还未落,手腕就给他抓了过去。把那细纱条子扯开,看到她细腻肌肤上涂着的药粉儿,那药粉下一道啃咬的牙印尚带着青紫。
他想起宋玉柔那天说的话,那话在他的心里辗转反复了两天,以至于方才一看见她就满心绪都是怨怼。因忆起老二曾经叫她钻过裤-裆,猜着怕不是又被欺负了,便磨着唇齿问:“可是那天在西二长街上,被老二那个混哥子给咬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孙皇后:我儿,你不可太过傲娇。气走了本宫四儿媳妇,此生便孤独终老废宫罢。
某柿子:……
儿臣才是母后亲生,母后怎可这样偏心。
第138章 『叁壹』淡红胭脂
陆梨可不要他假关心,往回抽着手:“不是泰庆王。倒要谢他救了奴婢,那天在御花园被蛇咬伤,是他一刀子把蛇毙命了。殿下何以这样问?”
楚邹听了心里就不悦,老二从战场回来有两个多月,他一回也没见过,除了并无机会见,更因不想面对楚邝如今的威风。楚邝也刻意地不来见他,兄弟二个之间的缝隙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那厮无事从来不进内廷,眼里也不把宫女奴才当回事,他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充好人。
楚邹便松开陆梨的手:“宋玉柔说丁卯日看见个姑娘,和老二抵在宫墙根下说话。我问你,这宫里除了那两个养你的老太监,当年可还有谁人晓得你是个丫头?”
陆梨才晓得那天的白衣公子哥儿原来是宋玉柔,难怪一步三回头地盯着自己看。长大倒成个单眼皮了,个子也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她用牙齿叼着薄纱把伤口系紧了,因被问及那幼年刻骨的回忆,心里头又是一酸:“除了吴爸爸和陆爸爸,皇后娘娘、李嬷嬷、二殿下、三殿下,还有戚世忠都晓得,就唯殿下一个不晓得。”
楚邹听了,健瘦的肩脊不由得一颤。那个十四岁冬日动乱的夜晚,父皇震怒的一巴掌又生生刺入眼帘……那么多人,后来竟是无一个出来替自己澄清。
他想到了老三,前些日还兀自泰定地与他说:“叫个丫头在身边伺候,也总比把狗当太监养好。”那年轻的俊脸便隐在殿角的阴影里,久久的,勾了勾唇角叱一声笑。
陆梨可不知他在想什么,亦不知道他在自己离宫后经历过哪些折难,但看他这样忽冷忽笑的,打心底里便又钝疼。
她就溢出点儿笑容在脸上:“殿下勿要怪娘娘和嬷嬷,嬷嬷原是希望奴婢能出宫的,是奴婢叫她不要告诉爷。但奴婢得蒙娘娘照拂,学了这些必备的本事,理当报答娘娘的一片恩情。今儿在御花园里,听张福说那荷叶肉原是皇后娘娘从前的拿手好菜,万岁爷特地把菜赐给殿下,怕不是有意与殿下缓和关系哩。殿下但把那道菜用了,万岁爷的气也就能消了,等今后殿下重新起来,堂堂正正娶了太子妃,当年那个小太监让殿下背了污名的账也就还清了。殿下看见奴婢嫌污眼睛,奴婢那时也就不来了。”
说着屈膝搭腕一福,眨了眨雾湿的眼睫儿,预备起身往后殿门走。
那淡香拂过耳鬓,楚邹这才回过神来。其实都听了她的一字一句,方知她对自己的挂心照拂,原也不过是看在母后的份上,多么叫人心凉。
那两排洁白的牙齿便不自禁咬了咬,蓦地伸出长臂把陆梨一拦。
“啊——”陆梨毫无防备,整个儿顿然被楚邹捞了过去。背上的蝴蝶骨横在木盆的边缘上,身子因着不稳,只是紧抓着盆沿:“殿下可还有话要说?”
楚邹单臂横上来,扣住她问:“谁人都不告诉我,你也从来不?太监们一把火弄了个烧死的假象,你可好,静悄悄出宫了,留下爷一个人日夜自责。你便记得我母后对你的恩情,爷咬你嘴的时候就不该装哑巴。”
那可是他头一回,他若不亲她,不是因着亲了她而把她害死,或许她死便死了,出宫便出宫,他都不会自责成那样。楚邹阴愠地盯着陆梨,那俊瘦的面庞上凤目闪烁着睿光,嗓音亦是皇室男儿的清泽与决绝。
早前已听宫人们说过他如今寡情易躁,陆梨今儿才算是窥见一斑了。满腹的冤屈分辨道:“并非是从来,那小太监自个也不晓得自个是丫头。太子爷讨厌她,当着小碧伢的面翻她白眼儿,带小碧伢去看戏,她跟着小碧伢,看见蹲尿盆子了才晓得……”
“胡扯,爷从没说过讨厌她。”楚邹憎恶那个名字,眼前又浮起一口笑起来不太整齐的牙,面色一瞬愈加难看。
又不承认了,刚刚还说过看见自己就刺眼哩。
陆梨的眼睛酸起来,一直憋在心底里的怨,是他一定要提及。身子被楚邹压着往下斜,眼见着头发就要滑下去了,吃力地喘着气:“爷说过。爷说奴才与主子就是一桌子菜的情分,差事若免了,情分也就没了。那小太监从前一心一意服侍主子,是她小人儿蠢,得了皇后娘娘的嘱咐把爷当成了天。如今她死了,奴婢是尚食局的司膳宫女,伺候的是全宫的娘娘和小主,再不归爷一个人差遣了……唔,殿下快把手拿开……”胸兜上兀地一紧,痛得她一声唤。
楚邹下意识低头,这才看到自己原来把掌心扣在了陆梨那里,梨瓜儿似的被他耸起来一座山,难怪丰软得那样诡异。他忽然想起幼时在纱帐外看到的父皇母后一幕,母后似要与父皇置气些什么,父皇便咬住母后那里,那纱帐内便只剩下来沙沙绵绵。他彼时才四岁,半夜里睡得稀里糊涂地抱着枕头过来,便杵在帐外头看得呆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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