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 第55节(2 / 2)
第54章
他想偷偷地,不那么听殿下的话。
端午这日一大早, 赖志诚、吉鸿和董珏、杜颂一干人等都聚在了北镇抚司辛恩的值房内,分两列立在旁侧。
正堂中间摆置了一张香案,香案之上挂着辛祖师的画像。辛恩领着狼奴擎香叩拜, 而后坐到了上首。吉鸿作为司仪在旁诵读疏辞,狼奴则跪下将拜师帖举过头顶, 像模像样地朝辛恩行三叩首大礼。
辛恩抬手让他起身,杜颂忍着想叹气的冲动, 朝狼奴端来盖碗茶。狼奴接过茶,朝辛恩奉上。
辛恩的手悬停在茶碗之前,垂眸看低敛目光,乖觉奉茶的狼奴。他出行几个月回来, 狼奴长高了些, 也不再总像从前那样抱着木偶歪头懵懵懂懂地看人了。他的思绪不禁回到钱锦刚把他送来的那日,他立在门槛前,呆愣愣地看着七殿下走远, 不慎折了木偶的胳膊。他让他喝茶,他却懂事地把茶端给了他。
不收徒便罢, 既然收了,他辛恩往后会认真教他,对他尽责。
辛恩接过茶, 拿碗盖撇去浮沫后饮啜几口,这拜师礼算是成了。
他搁下茶碗,对狼奴朗声道:“你虽无父无母,但素言师者如父。‘狼奴’二字是七殿下为你赐的名, 作小名便罢了, 往后你行走人世, 再用着终究不妥。为师今日便赐你一名, 辛鞘。鞘者,刀室也,虽钝却可护剑利。望你日后藏钝于器,尽脱野牲性气,可通心神之窍。”
狼奴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他字都认不全,哪里听得懂这文绉绉的一番话到底是什么含义。董珏在旁朝他使了个眼色,狼奴看看他,再看看辛恩,从辛恩和蔼的微笑中领会到其中意思后,再度板板正正地跪下了,朝他叩首谢师恩。
辛恩起身亲自扶他起来:“我师门最重正气,为人在世,定要以本心立行,以诚待世。辛鞘,你明白吗?”
狼奴眼中含光地望着他,野性与稚气皆未全脱的眉目似一柄锋锐的剑刃,藏敛不住意气。但他仰面露着笑涡郑重应下时,样子又显得十分乖巧晓事。
辛恩摸了摸他的头。
辛夫人亲自来北镇抚司安排了狼奴拜师的庆宴,把府里的厨子都拨了过来帮刀疤余布置席面。不少锦衣卫校尉家去一趟过节后又回来了,都在饭堂内围桌而坐,热热闹闹地等着开宴。
不过一看到辛恩和另外几位指挥同知、镇抚使来了,饭堂内霎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端坐如钟。
辛恩平素不苟言笑,辛夫人怨怼地一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拉着一张脸干什么?是不是没人怕你你就干不成事了啊?”
辛恩握住辛夫人的手揉了揉,笑着小声道:“夫人,也给为夫留几分面子吧。”
辛夫人朝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众人都忍不住要笑了,董珏率先在最大的那张桌子上姿势不甚雅观地坐下了,吃吃笑了起来。辛恩也不理会,挽着辛夫人的胳膊一起入了席。辛鞍拉着狼奴也跑过去坐下,兴奋道:“大哥,你真成我大哥了!”
饭堂内的氛围顿时热络起来,刀疤余领人上来布菜,看到正歪头坐着与桌上那道松鼠鳜鱼的死鱼眼对视的狼奴,不禁咧嘴笑了下。
办完拜师宴后一天就已过去了大半,狼奴本想如果时辰还早就快点回长春宫一趟的,但是没有腰牌,小福子不来接他,他就没法儿回去。小福子早上来过一趟了,得知他今日拜师不能回,反而更高兴,艳羡地看着他说,狼奴,你以后要有大出息了。
晚上辛恩领着狼奴回了定国公府住。如今夜里还不是很热,辛夫人给狼奴备了绸质的薄被子,怕会有蚊虫,又给他帐上挂了一两个驱虫的香囊。
狼奴抱着木奴睡在薄被里,手指摩挲了下木奴额心的一点红,轻声呢喃道:“殿下,狼奴有名字了。辛鞘,辛鞘,狼奴是殿下的辛鞘。”
因为是端午日,长春宫各殿门前都悬挂了艾草叶,即便狼奴不在,也没落下他的门檐。楚言枝拿勺挖着蜜枣馅的粽子慢慢吃着,她最近开始换牙了,几颗乳牙都在隐隐发痛,不太敢随意吃东西。听小福子说狼奴今天要拜师不回来了,楚言枝目光微有怔忪。
她命红裳端了一盘银锭来,又唤人去找年嬷嬷打听民间拜师有何礼仪,然后照着年嬷嬷说的备了一份礼,连带那盘银锭都让小福子一同送去给北镇抚司。不想年嬷嬷知道后,直接亲自准备了东西,和小福子一起去了。
蜜枣粽才吃到一半,楚言枝嫌腻,先丢到了一边,饮了半盏蜜饯金橙子泡茶。原本那两罐都喝见底了,钱公公回来后,又送来了几罐,还另外给了松子泡茶、福仁泡茶、榛松泡茶等各一罐。这怕是喝三年都喝不完了。
钱公公偶尔会派人给娘亲递些话,娘亲也赏了不少东西下去。自姚昭仪承宠以来,楚言枝已经明白了许多事,知道长春宫如今也算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上上下下都得注意着言行。
江贵人时常会来看望她们,且因为毓庆宫离长春宫更近些,来的次数比以前更多了。不过施婕妤和莫美人来的次数就要少许多,莫美人一开始还经常单独过来瞧她们,带话说施婕妤因为身子不爽利或是珀哥儿闹得厉害不方便过来,可一两个月下来,不可能次次都说这样的话,莫美人便也不大来了。
姚昭仪也常领她去毓庆宫凝玉阁找江贵人,江贵人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凝玉阁总显得冷寂许多,每回见到她们去,她都高高兴兴地招待。不过有时候撞见同住在毓庆宫主殿的贤妃和那两位总捧着书本干念的四皇子和五皇子,楚言枝难免会遭到那么一两句阴阳怪气的暗讽。姚昭仪怕给江贵人惹麻烦,便不好总去。
姚昭仪也几次带她去钟粹宫看望施婕妤和莫美人,可每回过去施婕妤不是在忙这个,就是在忙那个,姚昭仪尽了心意,知了她的意思,便不去了。
楚言枝坐在玫瑰椅上,看几个宫婢沏茶的沏茶,扫洒的扫洒,她放下茶盏,叹了声气。
父皇最近很宠爱娘亲,也很疼爱她,赏了长春宫许多东西,这套汝窑瓷盏就是昨日新赐的。自入夏之后,他还命人给娘亲和她做了许多新衣裳,柜子都塞不下了。
听说孟皇后和陛下的关系更差了。孟皇后依然常去慈宁宫大佛堂礼佛,但不知为何身体每况愈下,更多的时候是倚在坤宁宫内,只让楚姝相陪。成安帝只好把治理六宫之职暂托给了贤妃、惠妃、宁妃三人。
楚姝参加宴会的次数也少了,楚言枝在心底悄悄比较了下,发觉父皇还是更疼爱三姐姐一些,赏下去的东西中拔尖出挑的都会给三姐姐留着,还不止一次对她说,要常和二姐姐楚清去陪陪她,她虽不说,他却知道,她近日心情太苦闷了。
楚言枝尝试去坤宁宫找她,可是三姐姐并不给她什么好脸,上回更是直接瞪着她说,你以为父皇如今真有那么疼你吗?
楚言枝比她清楚得多,没有。父皇现在之所以对她好,不是因为她有多好,而是因为太后示意。她曾问娘亲为何父皇会突然因为三言两句就对太后改变了态度,娘亲说,这天下没有孩子会天生恨自己的母亲。陛下是在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晚上楚言枝去了主殿陪姚昭仪用膳。长春宫也辟了个小厨房,月例银子多了后,每日的菜品都很丰盛。不过楚言枝还是更爱吃年嬷嬷做的菜一些,年嬷嬷也乐意经常下厨给她们做饭吃。
楚言枝捂着左边腮帮子慢慢嚼着一口菜,年嬷嬷逗她:“长痛不如短痛,要不嬷嬷帮殿下把牙直接拔了可好?”
“不要!”楚言枝用两只手捂住脸,怕年嬷嬷真会上来掰她嘴似的往后面躲了躲,“碰一碰都疼,拔了会要命的!”
年嬷嬷笑了,也不逗她了,服侍已经吃完了的姚昭仪漱口。
等楚言枝吃完了,姚昭仪半搂着她,检验她近日绣技可有进步,又教她几个别的针法。楚言枝照她教的练了一会儿,有些犯困的时候,姚昭仪忽然摸着她的头问:“枝枝想要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吗?”
楚言枝揉眼睛的动作一顿,手指无意识地戳弄着灯罩:“……喜欢呀,他们可以陪枝枝玩。”
楚言枝内心其实不太想要弟弟妹妹,尤其不想要弟弟。她听二姐说,原先大公主楚欣是个极开朗的性子,可自从惠妃娘娘生了三皇子楚玳,就对她少了关心,还常常以姐姐要让着弟弟为由让她受委屈。大公主的笑容一年比一年少,后来更是与惠妃娘娘关系僵化,惠妃娘娘不同意她嫁给安驸马,她却在明知安驸马瘸了腿情况下,还要违背母意嫁过去。
但二姐说,要不是林婕妤身子不太好,她也想要个弟弟。因为只有同胞的亲皇弟或者亲皇兄,未来才能庇护她。看太子楚珩,虽然端行雅性,能将每个皇弟皇妹都照顾好,但他偏心楚姝也是有目共睹的事。
楚言枝知道,娘亲问她这个问题,就是在考虑再生几个孩子固宠了。楚言枝无所谓什么受不受庇护,她相信娘亲不论再生几个弟弟妹妹,将来都会很疼爱自己。娘亲若还想晋位分,生皇子一定是最快的办法。只是生孩子太折磨了,当初施婕妤生珀哥儿,算得上九死一生……
楚言枝没说“想要”,只说“喜欢”,姚昭仪便明白了她的真实想法。姚昭仪揉了揉她方才练针法磨出印子了的指腹,贴了贴她的脸,温柔道:“娘亲不生。娘亲答应过枝枝的,往后绝不会再让枝枝受委屈。枝枝往后也不必为此事发愁。”
楚言枝仰头:“可这样……”
“陛下已经有八位皇子,七位公主了,你太子哥哥正是能为他分忧的年纪,后妃再为陛下诞龙子,顶多是锦上添花,没什么必要。”姚昭仪想了想,补充道,“至于你的婚事,娘亲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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