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4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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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护卫捧着花枝匆匆远去,她才问道:“有什么异样?”

几人低头互递眼色,最终推出一人回话:“属下仲询,回公主的话,起初辟路时就有发现些野兽粪便,这在山中并不奇怪,所以没多在意。可就在刚刚,属下几个又发现些新鲜脚印,就在前边——”

她向仲询所指方向看去,不远处的草木多有折断,仲询所说脚印在杂草遮掩下隐约可见。

仲询紧跟上前,尽量压低声音:“属下几个发现脚印后不敢轻率,与队中熟悉野兽的兄弟商讨过,有九成把握这是野狼脚印,而且是不低于十只的大狼群。”十只以上大狼群在山中出没,使得此行危险重重,仲询等人满面忧色,不敢透露消息,以免引起队中骚乱。

闻言,喜色骤然跃上眉梢,她两眼一弯,兴致勃勃道:“传令下去,就近扎营,整备弓马,今日在山中狩猎。凡能猎得野狼者,本宫有重赏,猎得寻常走兽飞鸟者,亦各有奖赏。”

往年秋季,若天气合宜,皇帝会携天家亲眷往狩猎园狩猎,另点有文武朝臣陪同,禁军守卫。无论身份品阶,千百人齐聚园中,游戏狩猎,热闹非凡。赵令僖骑射功夫一般,却喜爱观赏狩猎场上弓马追逐,但因近年皇帝身体欠佳,便少有狩猎盛事。

今日能借此良机在山中狩猎,是件喜事。

仲询脱口而出道:“公主三思。大狼群出没非同小可,安全起见还是应该小心规避,尽快出山。”

经海夕谷变故后,她总觉气息不顺,仿佛被阴云迷雾笼罩全身,十分不适。御医诊脉却未见病症,斟酌再三后,模棱两可地回话,道许是因中了暑气,多饮凉茶、少见日光,不久便可好转。

暑气之说,她不全信,却也难将不适根源说清道明。此时发现野狼出没,可以狩猎取乐,一扫心中阴云。她精神抖擞,一门心思等着围猎山中飞禽走兽,自然不会理会仲询。

“今日若猎不到?????狼,谁都不准出山。”

她正在兴头,语调轻快婉转,言辞看似威吓,听来却是娇嗔。

仲询作为随队护卫,张湍任钦差巡察原南岭北二省离京后,他一直随行左右。但直至队伍抵达宛州,他才知晓赵令僖暗藏队中。他只是寻常护卫,等闲难以接近赵令僖,对这位传闻中荒淫刻毒、祸乱朝政的靖肃公主的了解,仅限于在护卫们轮值闲谈时的些许听闻。常听说公主在责罚谁、训斥谁,先是罢免副指挥使晏别枝,使其重伤失踪;后在宣禹山上诛杀一省命官,致使原南险生乱象,更是令他深感这位公主手段狠辣残忍。

可在归京途中,仲询与赵令僖更靠近些,知道因她骄奢享乐,众人需劳心费神哄她欢心。近有海夕谷内稍感不悦,便夤夜拔营行军,折腾随队护卫。但身为一国公主,自幼娇生惯养,难免金尊玉贵,即便任性妄为了些,也属常理。何况这一路上,除却惩处原东晖外,仲询未再见过赵令僖处置何人,甚至离开海夕谷后,队中有护卫被虫蛇咬伤,她还会停队休整,命御医为护卫诊病,全然没了传闻中狠辣残忍的模样。

比起人云亦云的传言,仲询更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在今日,赵令僖一句婉转娇嗔的威吓,更令他觉得靖肃公主是被朝臣百姓中伤诋毁。这位禁宫中高不可攀的皓月明珠,与寻常闺阁小姐并无分别,只是年纪尚轻贪玩活泼,又受尽宠爱,自然会稍显骄纵些。须臾之间,他推断出这些后,内心暗自窃喜,犹如探知天地机密,世间唯他一人知晓,这便生出些自己与众不同的傲气来。

“是,属下遵命。”仲询含笑应下,积极领命传令,很快便将狩猎之事告知队伍上下。

张湍知晓后携官差赶去前堆,见仲询已率人在四周寻找地势平缓处清场扎营,赵令僖则坐在树下纳凉,望着众人忙碌身影,面上喜色难掩。

“听闻公主要在林中狩猎?”张湍环视四周,“队中所备弓箭存量本就不多,今日在此过度消耗,来日若遇险情,恐怕会出现箭矢不足的状况,公主不该如此冒险。”

她刚因狩猎有了兴致,开心不久,便又见张湍,气短不平之感再起,心情顿时如自云中跌落。她侧过身不再看他,抛出一句:“别来扫兴。”

官差对她脾性略知一二,暗暗拉扯张湍衣袖,悄悄说道:“公主正在兴头上,张大人莫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想看人猎狼,咱们寻几个弓箭好手,尽早给她猎来,哄开心了好出山去。”

“山林野狼,凶残至极,太过危险。此事攸关性命,岂可如此儿戏?”官差所言虽有几分道理,但张湍并不赞同。

次狐刚取来水果糕点,看到赵令僖在凉荫下避着张湍,张湍在近处心事重重,心中有了猜测,笑盈盈将一盘水果分送给几名官差,最后递送至张湍面前道:“张大人也吃枚果子解解渴。”

张湍婉拒道谢。

“是酸果,不仅生津止渴,如今盛暑天气,也能解暑开胃。”次狐又往前送了送,“公主今日因暑气倍感不适,恹恹许久。身子不适,心情自然随着低沉,煮了凉茶饮下,效果亦是不佳。后来听御厨说暑天吃些酸果或许会好些,忙洗了送来。奴婢看张大人仿佛心情不好,想着许是同公主一般,中了暑气,不妨试试御厨的方子?”

“公主中了暑气?”张湍目光落在赵令僖身上,未觉异状。但稍作回忆,今日在山中行进,她与他相距不远,仔细想想,好似是与寻常不同。

次狐叹道:“御医是如此说得。总之不大好。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处境,内因外因一并压下,任谁也不会太好。”

天气炎热,难免使身体不适,危机四伏,心中恐是难安。张湍听得明白,赵令僖在海夕谷逃过一劫,今后会否再有劫难尚未可知。她生得聪慧,对暗害自己之人应当也有猜测,种种因由交织笼在心头,难免低落。

所谓不适,许是心病。

张湍默然,片刻后捡出枚果子,低声道:“多谢女官。”

果子已经清洗干净,他轻咬一口,酸涩异常,引得口齿生津。他余光瞥向树荫处,细风穿林而过,抖落枯枝败叶,可提前窥见几分秋日落木萧萧之貌。树下侧影,于萧萧中,平添几许寂寥。

他见惯她嚣张跋扈无所畏惧的模样,竟是忘了,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她亦如此。会忧愁恐惧,会伤心难过,终究避不开这世间酸涩。

次狐低眉轻笑:“瞧张大人神情,这果子看来酸得很呢。”

张湍怅然回说:“既酸且涩。”

“这么一说,奴婢都不敢送去给公主尝了。公主不喜酸涩,这一枚果子送去,少不得要被训斥。”次狐无奈轻叹,“这凉糕甜,张大人取一块压压口中酸涩。”

他垂眸看着手中已有缺口的酸果,不免怅惘道:“哪怕能借凉糕甜味欺瞒,酸涩亦已遍及口舌,如何压得下。”

“张大人这便错了。”次狐送上甜糕,“再酸再涩总会消退,有甜味挡着,待甜味消去,酸涩早已散了。”

他再咬一口酸果,刚刚减下的酸涩之感再度席卷而来。

他道:“却是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但的的确确是甜的。”次狐柔声道,“公主已等候多时了,奴婢告退。”

“女官且慢。”他前行一步,拦下次狐,犹豫道:“女官劳心劳形,若因一枚酸果受训,不值得。湍可代劳。”

次狐问:“张大人不怕因此受训?”

“湍有话与公主讲说。”

“那便劳烦张大人了。”次狐将盘盏交予张湍,旋即退开。

张湍捧着酸果甜糕上前。赵令僖仍侧着身,雪白指尖点在近旁树干上,轻轻描着纹路,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静静候在一旁,久不见赵令僖转身问话,不得不率先开口道:“公主——”

“闭嘴。”

作者有话说:

? 第59章

密林枝繁叶茂,日光经枝叶滤过,沉入地面时热息竟丝毫未减,与愈发浓重的潮气交织,尤显闷热。即便仅着轻纱薄衫,仍觉燥热潮闷,浑身肌肤皆似贴有浸足沸水的皮纸。

赵令僖在树荫纳凉,本有些许好转,却在张湍来后,愈发觉胸闷乏力、心烦意乱。张湍所言,她半句也不愿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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