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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小刀是头一回听说“张庭强”这个名字,不是一个圈子和路数,比较陌生。

他事后倒查当初的新闻,这姓张的确实是当年南方五省赫赫有名的江湖混子,四处逼债劣迹斑斑,敲诈勒索以及各种绑架拘禁故意伤害案层出不穷,在当地是几进宫的熟脸。也就是那个年代当地的社会治安混乱、法治意识薄弱,让这种人在下层民间社会的夹缝中得以为非作歹,肆意忘形,若是换作今天的法治社会,这种人早就被清除出公民队伍了。

薛大队长不是随便提个名字的。

他嘬了一口白酒,说:“根据这些线索以及小陈同学提供的债主名单,我们基本判断了,主犯应当就是这个张庭强,但棘手的是,关于这个人的线索现在又无疾而终了。”

严小刀蹙眉:“张庭强人呢?”

薛谦道:“张庭强在案发后一段时间内突然消失,不知所踪,这人就找不见啦。”

严小刀迅速反应过来:“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突然找不见了,一般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和陈九的下场类似,在看不见的地方被其他人做掉了;第二个可能,这人改名换姓,拿钱远走高飞,去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换成一种令外人都料想不到的身份逍遥法外……我认为是第二种。”

二人再次不谋而合,薛谦双眼放出精光,端起酒盅一比划:“说得太对了。”

凌河在厨房里忙了一阵,穿着一身白衫白裤,做事的手法优雅利落,晚饭很快上桌。

凌河面色如常,就像往常给严总端盘上菜那样,目不斜视,就好像没注意到桌上还有一位客人,虽说这客人脸皮也比较厚,在凌先生家里吆三喝四,就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主人的脸皮更厚。

第一轮上菜,严总面前是一只精致小碟,盛的是酸橙火鸡肉蔬菜沙拉,薛队长面前是一盘五个煮饺子。

第二轮上菜,严总面前是煎比目鱼配熏牛骨髓和青苹果核桃色拉,薛队长面前还是一盘五个煮饺子。

待到第三轮的五个煮饺子上桌,薛队长印堂发黑,实在忍无可忍了,因为严总面前分明是一盘香煎猪脸肉,配龙葵和五彩胡萝卜,色香味俱全无比诱人,勾得薛队长眼珠子都直了,想扑过去抢严小刀的盘子!

可以推断的是,凌先生将一大袋二十五枚速冻饺子煮好后,分装五个盘子,这就是给薛队长的五道菜。

薛谦都有些后悔登门讨饭了。他盯着严小刀盘子里的煎猪脸肉,再瞅瞅自己这一盘速冻水饺,这忒么是凌先生的待客之道吗?这人故意的吧?

薛谦哼着说:“凌先生,我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凌河反问:“怎么不公平?”

薛谦瞪大了眼,手指着盘子:“我说凌先生,你给他吃的就是扒猪脸,给我就是速冻饺子啊?”

凌河一本正经地使出诡辩术:“饺子也算年夜饭的档次,薛队长您可真奢侈。”

虽说早知道这两只公鸳鸯在被窝里的暧昧关系,薛谦仍是哭笑不得:“我奢侈?你这也太偏心、太不地道了!”

凌河自认为偏心偏得理所当然,冷笑着以口型对薛队长说:他是我媳妇,你也是我媳妇?

薛谦语塞,这什么玩意儿,简直不可理喻!

严小刀隐约听见这句,被一口菜呛得猛咳嗽了几声,盯着凌河的背影。然而在“调转枪口一致对外”的门规之下,愣是把当场拍桌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他又因为“媳妇”这么个称呼,品出几分具有新鲜感的柔情蜜意……

“玩儿角色扮演么,戏真多。”薛谦大口大口嚼着他的速冻饺子,含混咕哝着替严总解了围。

第七十九章 秉烛夜谈

一袋速冻饺子吃完, 薛队长瞄到凌大厨去洗手间, 起身就跟了过去。

凌河从洗手间出来,与薛谦一错肩的片刻须臾, 薛谦一掌伸出去按在墙边, 毫不客气地拦住去路, 对凌河勾勾手掌。

凌河心里料算薛队长就不是过来排队解手的。

薛谦找了个严总视线无法拐弯就看不见听不见的客厅角落,低声道:“凌先生, 就是找你聊聊, 关于凌煌的那件相关案子。”

凌河一听,怪不得薛谦出差特意“路过”峦城。刑警队长平时忙得日夜颠倒四脚朝天, 哪有闲工夫跑来寒暄要饭?显然, 薛谦不是来通报普通的案情, 这人也绝非“路过”。

凌河冷然道:“原来,薛队长就是来问案的。”

薛谦讲话干练利索,简明扼要,就说三件事。

“凌河, 关于凌煌那件案子, 经侦部门已经有大致眉目, 我先给你透露一二让你放心!集资诈骗和走私都有内情,省内发改委、法院和海关有几个内鬼,贪赃枉法偷梁换柱,与人合伙罗织了罪名。凌煌出问题之后,他公司的资产当时都被查封。然而,那些资产变现之后价值大约二十几亿, 在档案中七零八落下落不明,这笔资产和现款可能被人以其它方式贪掉了。专案组会继续调查,查出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能追回的财产尽量帮你和你的家人追回来。”

“辛苦薛队了。”凌河点点头,早知道就是这样。

薛谦眼带一丝迟疑和不忍,还是讲出第二件事:“凌煌这个人,在出事入狱之前,还犯了一件小案子。但他当时贵为大老板毕竟有头有脸,有人报案指证他,被他轻而易举化解,就不了了之了。他……他被人报案参与猥亵男性未成年人,在公司和家中有针对少年的不轨行为,这件事你是否了解?

“很凑巧的,你能猜到举报他的这个人是谁吗?”

薛谦说出每一个字都盯着凌河的脸。

凌河干脆地说:“猜不到。”

薛谦没给凌河喘息的机会:“那你知道受害人是谁吗?”

凌河沉默。

薛谦眯眼描摹凌河脸上每一分每一毫的细微变化。凌河慢条斯理地用一条毛巾擦着手掌,擦手的力道几乎要将毛巾撕成粉碎,每一节指关节都攥出刺眼的白色,攥出叛逆和抗拒的情绪。

凌河也明白薛队长特意避开了严小刀,试图单独撬开他的嘴,这算是薛队长顾及他的隐私,表现出一番关怀体贴之心么?一路不依不饶穷追猛打,这番体贴不要也罢,有什么可问的?

凌河眉峰微挑,反问道:“薛队长问我?你觉着是谁啊?”

薛谦再接再厉乘胜追击,以审案的节奏加以诱导再层层推进,在凌河闪烁不定刻意回避的目光中放出第三句话:“凌河,凌煌当真是你亲生父亲吗?还是说,你亲生父亲另有其人,当年出事了?

“根据我们调查,凌煌曾经因病就医医治无效死亡的材料是造假,也没有减刑假释保外就医的档案。所以,凌煌是不是根本就没死,这个人还活着?他现在在哪?……你愿意跟我们合作说出真话吗,凌河?”

“……”

“我不愿意。”凌河以四个字回敬,随手将毛巾甩回毛巾架。长条形的毛巾带着鞭子的力道,好像是用一根鞭子“啪”的甩在薛队长脸上,尽管薛队长也不该挨这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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