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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见江衍还有空怜惜那卢小姐,顿时心疼的叫了起来:“我的殿下,你还想着这个!您都不想想,那平王世子休妻都好几年了,怎么会忽然要娶妻?卢小姐她宁愿嫁给平王世子也不愿意嫁给……”

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江衍乌黑浓密的睫毛垂落,配着苍白的脸色,莫名的让人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好好安慰。

江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她是自愿的吗?”

周宁点点头,何止自愿,人家就差没指着他的脑门让他回去告诉他家主子别妄想了。

“那就和我无关了。”江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这么清楚,她给了请柬?”

周宁点点头又摇摇头,江衍知道,他是想说请柬发了,但是他没收,正好,他也不想去。

江衍没什么可怨的,女子的终身大事比起男子要重要得多,父辈之间的承诺随着他们的逝去烟消云散,她对他委实没有忠诚的必要,他们甚至都没见过几面。

话是这么说,但是被平王世子那种人给比下去,江衍再如何安慰自己,都显得苍白无力。舅舅说得对,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不该出生在皇家,也不该妄想其他,能够外放到富庶之地,做一辈子的清闲王爷,已经足够让人羡慕。

换了个思维,江衍一下子觉得心情开阔起来了,他握了握手里温暖的圆玉。

“周宁,你说等我外放之后,会在封地遇到喜欢的女子吗?”江衍目光投向远处,乌溜溜的眸子里闪过不明显的期待。

在远离王都的地方,遇到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女子,成婚生子,百年过后,子子孙孙在他的封地上繁衍生息,慢慢变成普普通通的百姓,一代一代的,幸福而平静的生活着。

周宁却只是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呆了。

第5章 君王逝

北陵冬日极冷,漠北之地更是千里冰寒,温热的血从人身体里流出,不及坠地就会冻成坚冰,蔓延数里的战场上,尸身堆积,血河凝固,形成无声的静景,却更加触目惊心。

江翎把刀从一个匈奴将军的胸口拔.出来,刀锋上血迹斑斑,没来得及冻成冰的血流顺着刀柄上面的纹饰滑落下来,有些黏腻,他微不可见的皱眉,把刀顺手丢给身后马上的亲兵。

“这刀不错,砍了那么多人,都没卷刃。”

他身侧玄甲的副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汗水浸湿的俊朗脸庞,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喘着气说道:“这场仗打完,总算可以歇歇了,我也要回去当几天公子爷了。”

江翎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远处是连绵不断的雪原,几乎和天成了一色。

“不,接着打,打到王庭为止。”

裴越顿时惊呆了,他不敢置信的指着北陵的方向:“你都快要登基了,还打什么打?我告诉你王都可不太平,不尽快赶回去,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不是闹着玩的!”

江翎回身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的闪过一丝桀骜,“战机稍纵即逝,这才是万一,至于王都那边,不会有变故,没人能跟我争。”

裴越有点想把宸王殿下的脑壳砸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他江家不是裴家,裴家六代单传除了他没别人了啊!他呢?他几个兄弟秦王瑞王安王宁王外带一个宠妃生的七皇子,谁是省油的灯了?

江翎压根听不进去裴越的话,他和匈奴领兵的主将已经交手数次,虽然连战连捷,却总是无法将他们彻底歼灭,心中早就憋着把火,要将这些人一举拿下,他翻身上马,命令军队回营修整一天,隔日再出战。

裴越无法,太子意外薨逝,裴家早早的把各家王爷都得罪光了,只能把宝都压在这么位不省心的主身上。不怕主子平庸,就怕主子英明,最怕的是英明还不够,他还鸡血,跟着一个时常鸡血上头的英明的主子,裴家这些年虽然风光无限,但背地里给他收拾的烂摊子也委实不少。

裴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都要老了十岁不止,他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策马跟了上去。

将士们在修整,主将们则要忙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分战利品。

匈奴人是典型的两极分化,贵族们穿金戴银,日子过得比王都贵族都要好,而部民们却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成片成片的冻死饿死,战场上也差不多,匈奴的将军们身上总会带着价值不菲的装饰品,身上的刀剑制作也远比大显一般将领要精良,所以每到分战利品的时候,场面都会变得极其热闹,时有打砸抢等恶性事件发生。

江翎半靠着老虎皮垫子眯着眼,手里拿着各营将领报上来的伤亡名额统计人数,裴越坐在他下首,记录着战利品分配的具体情况,本来这活计是有专人来做的,但是这次为了追击匈奴人,他们是急行军到了漠北腹地,士兵能勉强跟上来已经不错了,文书大多是读书人,走到半路上累倒了好几个,江翎就下令把这些人全都丢下了。

“……李参军,乌金宝甲一套,越骑校尉王亮,胡马一对,嗯,列长周至青,银鞘弯刀两把,红须马三匹,玄甲一套,乌金宝甲三套,红缨二十九条,胡裤十三条,狼牙手链三对,马掌五只。”

裴越越念越不对劲,抬头,目光在众将领中扫了一圈,“谁是周至青?”

江翎也抬起头来,他挑了挑眉:“列长?”

显朝以军功封将,杀十人为十夫长,杀百人为百夫长,杀千人则为列长,因为一列正好是一千个人,五列为一营,列长再晋升一级,就能被称为将军了。

但是真正算起来,没人能亲手杀掉这么多人,一般成为十夫长之后,手下就能带十个兵,这些士兵所杀的人计入十夫长的杀敌名单之中,很快就能成为百夫长,于此同时士兵们的功劳也不会被抹杀,这才是军中的常态。

江翎手里有五十万的军队,这次急行军整整带出了二十万,但就算如此,跟着他出战的,手下统领了千人之数的列长,他居然完全没有印象?

众人面面相觑,试图把这个连马掌都不放过的奇人给揪出来,然而无果,裴越把砚台靠近蜡烛烤了烤,让冻成一块冰的墨水融化开,才继续说道:“周至青,你出来,我不是怀疑你,而是你写的字我后面认不出来,过来跟我口述一下。”

仍然无人应答,这下就连江翎也奇怪了,开口道:“还有?”

裴越重重的嗯了一声,把一张正反两面都写满了字的纸展示给江翎看,江翎只是看了一眼,就被那鬼斧神工的笔迹和密密麻麻的战利品给惊住了,他有点怀疑,从来没听说他手下有哪个营这么骁勇,能从一场规模不算大的战斗中得到这么多战利品的。

这时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响起:“回王爷,周至青我认识,他在长天校尉手下的南营,他手底下三百人不到,还不够资格进大帐。”

江翎挑起眉头,:“长天校尉,三百人杀敌一千,这样的人一直没有升迁?”

被点到名的校尉面色一白,他咬牙道:“王爷,这件事情有误会,属下一开始的确让他领了千人的兵马,但是没过多久那周至青居然把人都放归了,属下后来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个傻子!”

裴越对这人越发感兴趣了,他把那叠写满了字的纸拿过来,仔细的辨认了一下,发现长天校尉说的大概没错,八岁小孩儿也写不出这么丑的字来,简直就像有个人一笔一划的握着他的手写出来的似的。

江翎闻言挥挥手,算是暂时放过了长天校尉,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等仗打完,要是这人还活着,带他来见我。”

长天校尉连忙应下。

裴越整个人都垮了,这仗他真的是一点也不想再打下去了,他想王都里温言软语的闺秀,镶金带玉坠着珍珠做的流苏的车辇,走马章台,赏尽名花,那真是说不完的风花雪月,数不尽的风流肆意。而不是在这里,每天无数次的把刀捅进匈奴人的肚子里,然后带出一段血淋淋的肠子。

想起王都,裴越又来了精神,他一边记录一边对江翎说道:“王爷,前些日子我们在匈奴右贤王大帐找到的那块千年暖玉呢?没送给心上人吧?我用那匹汗血马跟你换,我事先声明,等回去了我要送人的。”

江翎头也没抬:“我已经送人了,心上人。”

裴越用一种看色中饿鬼的眼神看着他:“送心上人就不能送其他的吗?宝石绫罗,金珠玉饰你什么没有?我是要送给小衍的,他一到冬天身子就不好,手凉脚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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