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锦绣 第6节(1 / 2)
杨修德是宁安十年中的探花,圣上大宴殿试前三甲。
元绣那会儿还在先皇后处当差,曾代相熟女官去大殿掌事,专门负责统管传菜事宜。
大宴才过一半,杨修德头回进宫,一不小心打翻了菜,汤汁撒了半身,若非当时圣上只顾着同贵妃闲聊,恐怕要治他个御前失仪的罪名,辛苦几十年的功名只怕也要打水漂。
万幸元绣心细,注意到此事,吩咐人悄悄端了皂水给杨探花,大宴时间长,等皇帝想起新科状元及其他两位,已然宴毕,命一人作了一首诗,就遣散了宴席,而那会儿杨探花身上的衣裳早就干了。
如今过去多年,杨修德显然已经很得陛下青睐,因此方才领命,专督办这京中二品大员贪墨一案。
杨修德显然也认出了当时的救命恩人了,连连拱手:“是元绣姑姑?方才眼挫,竟没认出来,姑姑莫要怪罪”
如今这岁数,在宫中资历本就该被人称作姑姑了,因此对杨修德的称呼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在宫中各个都喊她姑姑。
可这举动就叫衙门众人开了眼,这京中来的钦差,如何对个乡下姑娘这般客气,周管事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末了又咽下去了,怪道姑娘说不怕什么杨老财,合着新东家可比什么杨老财有底气多了。
二人既相互认出来对方,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如今十余年过去,杨探花深受器重,元绣道了两声恭喜。他反才叹了口气,外人看来这是了不得的体面,唯独他自己知道,回回有多惊险,他在朝中没什么根基,除了做皇帝手中最听话的匕首,没有任何作用,而往往悬在百官头上的匕首,才是真正想被推倒的存在,万幸圣上暂时瞧他还算顺眼。
说完又问元绣:“倒是姑姑,因何出宫了?”
“说来话长,先皇后薨逝,我兜兜转转进了尚食宫,那孩子如今既已封了太子,即便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再一个年纪也到了,不如出宫清净”
“是这个理儿,姑姑本事大,便是多数男儿也是自愧不如的,很不该困在那里。”
元绣笑:“只盼你做个清官,尽心为君,若是……若是能帮上那孩子,便替我帮一把。”
周围人多嘴杂,她不好明说,不过杨探花心里清楚,因此拱拱手:“我既考取功名,自当为国为民,姑娘便是不说,我也知道该做什么。”
即是故人,这定契便没费什么功夫,县衙的人也不敢有什么说头,倒是那位杨主簿,恨不得瞪红了眼,若是这庄子落到杨老财手里,他年年也能得到不少银钱做孝敬,且那庄子里产的果子,连知县大人都甚少食过。
定契的事情处理完了,元绣想着请杨修德去春风楼摆一桌席面,杨探花连连摆手:“自当我请姑姑才是,若非您当初救场,又哪得我今日呢?”
“你既已经到了我丹桂县,合该我尽地主之谊,若您真觉想还了人情,便帮我照料一二分那孩子,毕竟先……皇后与我有恩。”
两人争执间,便见知县一拍手:“不若我摆上一桌,咱们同去吃杯酒?这才好叫我也尽尽地主之谊。”
杨探花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我与元绣姑姑是故交,吃了席面便罢了,若今儿喝了您的酒,过些日子传到陛下耳中,反惹上祸事。”
与不相干的人,杨探花依旧成了那副顽固不化的样子,知县脸有些挂不住,本是好意,却叫当众下了脸子,更遑论还有不少人看着。
不过这些恼火只能存在心里罢了,别的不说,单是护送钦差的那队禁军就不是好惹的,再把人惹恼的,回头进京随意说些小话,他这日子也就到头来。
元绣多通透的人,见知县心里不痛快,赶紧出来解释:“知县大人您清名在外,也知道这名声来的不易,您确实不必如此客气,杨大人同样重视官誉,此行见闻也只会如实禀报,也正是由此,才会深得陛下圣心。若杨大人今日真的随您吃了这顿酒,只怕明儿他的清名也不保了。”
本想叙旧,不过刚刚这番话一说,元绣知晓自己今儿这席面也摆不上了,人家知县都没法子请客,你个平头百姓倒能请这顿席面,这不是打知县的脸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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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因此吃酒这事儿就作罢,倒是知县不免高看了元绣一眼,虽不知道这女子身份,但凭谈吐也知道她不是一般乡下村妇,单那番话,不光解释清楚为何这酒吃不得,还小小抬了他一下,顺道给个台阶叫他下了。
为官的谁不在意清誉呢?
元绣知道杨修德素来耿直,没这些弯弯绕绕,所以对外人说的话也不好听,除了圣上高看,如今在朝中却没甚么至交,若有一日遭到圣上疑心,只怕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既然遇到了,元绣也希望尽心提醒一番,只盼他自己能领悟到,单凭他年纪轻轻中了探花,想必也不会是木愣的人。
“原我很不该多嘴……”一行人从衙门出来,元绣跟杨探花走在前头,赵大胜跟周管事跟在后头说庄子的事。
“如今为民的,为官的,哪怕是九五至尊,都不好做,您如今在京已任刑部侍郎,虽说须得态度强硬,铁面无私,但有时候亦得学会藏拙,虚与委蛇也不是个坏事”
“圣上肯重用你,也因此你这几年间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可你也须得想一想,这一路上树了多少敌,若真有圣眷不在的一天,一人轻言一句,你怕是……”
元绣话未说完,不过未尽之言杨修德自然也听的懂。
他没当即开口,半晌才叹了口气:“姑姑说的我都知道,中秋节府里进了刺客,我家夫人因此早产,这些年小打小闹,我都没放在心上,现下已然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既然已经是眼中钉,想要磨掉又谈何容易”
“再遇着事,凡事你且先缓缓,若人家有一线生机,你松的那一线生机,便是天大的恩情。”元绣低声说道,“若四面皆敌,有朝一日君臣离心,届时凡憎恶你的势必要踩上一脚,那才叫不得翻身”
“修德受教了,多谢姑姑指点”杨修德拱手,神色认真的记下元绣今日所言。
二人在巷口拜别,山长水远,往后再见,就不知几时了。
后宫中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可前朝的刀光剑影亦从未休止。男人之间的争斗剑拔弩张,谁能知道女人发起狠来亦不遑多让呢,那糟污地里又有几个清白人。她见的多,也不吝于在人家受难之时帮一把,似今天,谁又知道当初无意中帮了一把的新进探花郎,如今竟成了钦差呢?
这是她的计吗?非也,只不过宫里待的日子长,无论何事都要长几分心眼子,与她没甚损失。
今儿恰好来县里,事儿也都处理完了,便顺道带赵大胜去县里医馆瞧腿,老大夫很是无奈的叹气,说若是早十年前过来兴许有得治,如今除了断腿恐怕别无他法,再一个他方才摸到膝间似乎有个肿块,不知是骨瘤还是何物,凭他的医术,治不了。
老大夫的话元绣听着心底烦躁,赵大胜的脸色也暗淡下去。
耽搁的时间颇久,再不回家只怕天要黑了,赵大胜便扯了扯元绣:“先回家罢,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若真治好,只怕我才不会走路了”
“县城不行咱们就去府城,府城再不行咱们大不了上京城”元绣不甚在意,方才那大夫治不好,不代表别人治不好。
毛驴晃晃悠悠地走,周管事赶着骡子车跟在后面,一路上又给元绣讲了许多庄子里的事。
除了五头牛,还养了两只大青骡子,三头毛驴,马厩里竟还有一匹老马。往年也养些别的家禽牲畜,如鸡鸭、猪羊此类,今年具都没养。
元绣方才看地契,才发现庄子里还含两个鱼塘,周管事介绍一塘专养鱼,另一塘则种藕,这种藕的塘淤泥多,最好生泥鳅黄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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