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户女 第2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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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顾教谕的书准备得很齐全,也不知废了多少心思才把各个朝代的律书都多多少少地准备了一些,就连许多一看就是民间杜撰的话本上也有他做的笔记,张知鱼翻了一下午虽还没翻到要看的,但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了解了大半。

张知鱼翻完一本书又重新拿了一本厚册子,一打开便眼睛一亮,这是一本史书,但被顾教谕加夹在了一本周律中,拿到这本书时,她心里有一股强烈的直觉——就是它了。

果不其然上边开卷就说了一件事。

按着今年的日子算下来,张知鱼才知道原来大周朝建国才一百年,当今登基还不满二十年。

他一上位就做了一件大事——修改律书,严惩人口拐卖。

往下便是一些关于拐卖刑法的记载。张知鱼翻到这里,激动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忍不住捧起书一行一行地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顾慈见她表情不对,兴致一起,也把头凑过去瞧。

上边记载,周朝自当今上位后律法便对拐子下了狠手,各地抓到人都不需上报便可就地处刑,且是处以极刑还不准亲属收尸。

张知鱼看到这就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没有亲属来给拐子收尸,这不仅仅是因为没脸,更因为律不准收。

只看到这里她倒要为这个皇帝叫一声好,但可惜的是,这样严厉的刑法也不过徒有其表,只能争对多次拐卖的重犯。对于良籍拐卖未遂的轻犯,完全就谈不上什么法不法了。首先“折仗法”规定,只要不是贱籍的轻犯都可以将除了死刑外的刑法转换为脊仗和臀仗。

张有金不涉及盛帮,没有参与过盛帮的人口贩卖,他唯一的犯罪行为就是拐卖鱼姐儿,但未遂。所以他以仗换役,挨了二十大板就回了家。

在他卖姐姐这件事上判他更是无稽之谈,大周朝人口·交易分为和卖、略卖掠卖,换句话儿说,大周朝允许这样的交易,只要允许那就有许多漏洞可钻了,卖身葬夫这样明码标价自卖自身,就是和卖,因为人家愿意所以不犯法。

像张有金的三个姐姐,张大郎带人追到码头都没见着人,谁也不知她们是不是自愿的,就算不是,只要找不到她们,张有金一口咬定是和卖,父母亲属也同意这个说辞,那也就判不得。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把三个姑娘找了回来,也还有“奴婢口”制度等着这些苦命人。谁管你是不是自愿?只要一个手印下去按了卖身契,只此一生,便一辈子都是主家可随意打杀的私产。

若张有金跟他姐姐说这是一份家里给的嫁妆单子,哄骗姐姐们按了手印。只要有这张卖身契在,就永世不得翻身。

香菱被拐子抱走,薛家一家子都知道她不是自愿,贾雨村还受过她父亲的恩,有人为她出头吗?没有,只有官官相护,大点的人家谁没有几个婢女,谁敢保证她们的来历都是干净的?

看到律法如此优容,张知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看着渐落的日头抱着书和顾慈一起坐在门槛上怔怔地发呆。

那头阮氏见儿子久不归家,派人去喊了几次都喊不回来,只好提了点心亲自来接人家去,不曾想一进去就见着两人一言不发地坐在门槛儿上,还当他们吵了架。

顾慈摇摇头,“娘,我们在看朝廷怎么罚人贩子,结果发现他们好像只罚卖得多的,卖得少的为什么就不罚了?”

阮氏没想到两个孩子还能在一起研究这个,但她也没制止,即便顾慈以后出不了仕,多知道些也没有坏处,便让丫鬟拉来张板凳,也坐在鱼姐儿门口上跟他们讨论起来,

这些年红袖添香,阮氏早已经不是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丫头,顾教谕满屋子的书卷哪一本不是她陪着一起读的?

这个纯正的古代妇女一开口就震住了两个娃娃,拿起书就道:“你们以为买人的最多地方在哪儿?”

顾慈年纪还小,他对皇宫没有概念,想到最多的也就是大官家里。

阮氏看着鱼姐儿沉下去的脸,拍拍自己傻儿子的头,指着天道:“一个官员府邸,再海了去的装人,又能装到哪里去?那个地方才装了最多的天下苦命儿女。”

阮氏随手换了本竹简,翻出一行字给他们看。

张知鱼接过来轻轻地念出声儿道:“周初,百废待兴,流民遍地而大饥馑。石米四千钱,百姓易子而食,人口损伤折半。高祖令:民可卖子,就食粮满仓丰之地。”

这是一本野史,却被顾教谕圈了起来,旁边还有他笔锋凌厉的一行小字——百岁老人今尚在。

张知鱼看着这页纸,一下就全部明白过来。

大周朝建立才一百年,这还只是第三位皇帝,边疆的土随手抓一把都还能闻到硝烟,也不是没有长寿的老人,他们都还记得这件事,难怪大桃乡的人不以为然——因为天家鼓励过!

天家允许的事儿还能有错吗?

所以这样的风气,不是一个乡能解决的,只有从来处改,从天家改,才能有效。

如今的皇帝似乎也很不满意民间卖人成风,于是他一登基就大改周律,这也不过才二十来年,哪里敌得过八十年的高祖余威。

子不言父过,何况是开国之君?如此对拐子的惩罚也就处处留情了,不为别的,只为要给祖父留下最后的人心,一个立本不正的王朝总会出现各种危机。

所以以周朝现在的律法,张有金这样的良籍,只要买卖未成,就不能构成犯罪,自然可以逍遥法外了——根本没有法能拿住他。

即便张知鱼早就有了些心理准备,也不知真相可以残酷至此。

江南这样富庶的地方,当年一定也接纳了许多卖了儿女兄妹涌过来的流民,或许许多人都还是这些流民的后人,所以他们从小见惯了也听惯了当然视作寻常。

江南自古便是俊杰辈出之地,是以如今还能鼎盛的文气压制住这股邪风,这是此地代代士子豪杰们的余荫,看大桃乡就知道了,他们不会去阻止,但也却决看不起这样的人。

江南尚且如此,外地又如何呢?

张知鱼有些不敢想了。

阮氏看着两个孩子叹道:“这样的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家是碰不得的,你们听过也就罢了,免得哪天再外头闯出祸来。”

顾慈虽然吃过一些苦头,但在家也是人人都捧的主儿,还没怕过谁,年纪再小受的也是正统士子教育,听娘这样说他很不服气,眉毛一扬,站起来高声道:“有什么碰不得,我爹说了民为贵君为轻,他们为了笼络人心对百姓如此残酷,还说不得?爹在走之前跟我说,我身体已经弱下去,就不能再做个软骨头,要在活着时带着娘堂堂正正当个人,才对得起来这一趟,就算以后我走了也不会后悔。”

顾慈如今还不是很清楚顾玉为什么这样说。但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想起来,尤其是这几句,他简直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阮氏看着儿子酷似丈夫的眉眼,一时泪如雨下。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道:“你娘只是个小妇人。娘只要你们平安,但你们要做的事当娘的又能阻拦么?可娘只有你一个了啊,你们要做什么事都得想想家里还有人娘在。”

顾慈眨眨眼软了口气道:“我是做好事又不是去送死,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张知鱼在阮氏怀里扭头看顾慈,认真道:“这件事可是很难的。”

顾慈跟她眼对眼,想了想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你去做最好的大夫。我去做最好的官儿,到时候顺便把这条律法改了不就行了?”

张知鱼见这个土著小孩都有如此志气,陡然也从心底生出一股无事不可为的豪情——虽然难度大了点,但事在人为,她还有穿越这个金手指,不做出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重来一回。

看着顾慈弱不禁风的身子骨,随口就将生死挂在口头,张知鱼握住他的手道:“你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我娘说不满七岁的小孩有口彩,我把我的口彩都给你,以后我也会把你治好的。”

顾慈听了很感动,也回握住鱼姐儿道:“我明年就得去考童生了,等我当了官儿咱们一起把它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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