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1 / 2)
宋楚兮始料未及,手臂一晃,杯中就溢出几滴酒水,从指缝间滑入她已经被汗湿的掌心里。
端木岐皱眉,沉声道:“别喝了,一会儿醉了可该耍酒疯了。”
宋楚兮垂眸沉默了一瞬,然后就扬眉看向了他,不以为然道:“我的酒量没这么差的,听说今天宴会上的酒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机会难得诶——”
“听说?”端木岐失笑,拉过她的手,扯帕子把她手心里的酒水和汗渍都擦干净,一边道:“你又喝不出来,就别糟蹋好好东西了。”
他捏了她的手,才觉得她的指尖透着些微的凉意,就又皱了眉头,吩咐长城道:“去外面的马车上看看,把楚儿的大氅拿过来吧。该露的脸都露了,一会儿我们先走。”
宋楚兮的心里轻微的咯噔了一下,不由的就多了几分小心。
这边端木岐却神色如常,帮她擦了手就顺手将帕子甩了。
宋楚兮看着他镇定如斯的表情,心里就越发的不安定,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阿岐——”
端木岐没等她说完,却是突然抽身而退,顺手把自己桌上的酒壶也塞给她,莞尔笑道:“你想喝就赶紧喝吧,下不为例,嗯?”
他的眉目含笑,脸上表情依旧灼灼灿烂,但是那一眼的目光深刻,却分明透着几分告诫和警示。
如果他要提前离席的话——
那一定不行。
宋楚兮举棋不定,犹豫着刚想找个借口出去,就听身后的舜瑜“咦”了一声道:“那不是刚才的那个舞娘吗?”
宋楚兮的心跳一滞,下意识的抬眸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素色宫装,打扮的端庄得体的年轻女子从殿外举步进来。
那女子不骄不躁,明知道有很多人都在盯着她看她也不在意,只是很低调的从宾客的座位后面绕过去,走到最里面的上首。
她的举止得体,过去先大大方方的给殷绍和廖倩华两人行了礼,然后也没有往殷绍跟前凑的意思,而是直接转身退下,一声不响的绕到小皇孙殷桀的桌案后头。
宋楚兮的唇角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目光追随那女子看过去。
那孩子生的白白胖胖,眉毛和嘴巴都同殷绍很像,只是因为年纪还小,气场不显,面相上透出几许小斯文,看着十分的乖巧。
彼时那孩子正很规矩的坐在席位上,那女子就陪在他身侧,因为这里饮宴用的都是席地而坐的小几,她便就直接跪在旁边,耐心仔细的给那那孩子布菜。
因为那女子的样貌生的美,方才那一支舞跳下来,更是艳压全场,得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见她重新进殿,目光被她吸引的人并不只宋楚兮一个,所以这会儿宋楚兮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一桌在打量。
那女子服侍起来十分的尽心,可以看出来,不带半分的敷衍,给鱼肉剔刺,带壳的食物也都剥好了才夹到小皇孙面前的碟子里,宋楚兮甚至注意到,侍女每次送上来一道菜,她都是亲自尝过了之后,确定没有闪失了才给那孩子吃的。
而那孩子也是乖巧听话,并不挑食,不管那女子往他的碟子里夹了什么,他都一本正经,举止优雅得体的慢慢吃。
这样的场合,前世的时候宋楚兮经历过太多次,每一次府里设宴,后院里的那些女人无不想方设法的笼络她,以谋得出席的机会,毕竟这样的场合,作为妾室,能出现的机会有限。而一旦宴会那天有哪个女人获此殊荣,宴会上却就没有人再记得她这个太子妃的提携之恩了,那些女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想方设法的开始博殷绍的眼球。
可是这个女人,却一门心思的扑在殷桀身上,从头到尾,就没往殷绍那里飘过去一眼。
宋楚兮的唇角饶有兴致的弯了弯,随口问道:“我看那女人的装束,她应该是太子的妾室吧?怎么不入席来坐,反而亲自服侍起小皇孙来了?”
舜瑜和舜瑛也是头次进京,也都两眼一抹黑。
这个时候端木岐正好侧身向另一边,跟和他相邻一桌的殷梁寒暄,顾不上这边。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为难的摇了摇头。
坐在宋楚兮另一边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闻言,就热心的替她解惑道:“那个的确是太子殿下的妾室,不是咱们天京人士,是三年前太子殿下一次出京办皇差的时候带回来的,以前就只听说她的琴技出众,没想到还善舞,难怪乎就她那样的出身,还能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
太子殷绍收了一房曾经嫁过人的妾室,这件事曾一度引起轰动,哪怕是到了今天,人们在茶余饭后也偶会提及。
“太子殿下办皇差时候带回来的?”舜瑜对此事是有所耳闻的,不禁又拧眉朝上首的位置那边看过去一眼,“她就是那位有名的颜承微吗?闺名叫做颜玥的?”
“可不就是么!”那位夫人笑道,她这人不说是有多健谈,但是心宽体胖,倒是个好心性的,也是看那颜玥服侍殷桀尽心,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女人也是可怜,说是头次嫁人的时候糟蹋坏了身子,自己不能生了。皇长孙虽然不能记在她的名下养,但是这几年,她待那孩子却是着实尽心,不说是这太子府里的宴会,就是殿下偶尔带了小殿下出门应酬,也都见她跟着服侍。虽然都说后院的女人常拿孩子争宠,但是瞧着她对这小殿下起码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宋楚兮一直不甚在意的听着,并不掺言,那位夫人却是拉开了话匣子,就又说道:“说起来那小皇孙也是招人疼,前一位太子妃才刚生下他来就殁了,这也是缘分,刚好这位承微娘娘没个指靠,要不然谁会对别人的孩子这么上心的?”
“夫人您真是好心肠,瞧您这说的,都要把这两个丫头的眼泪给逼出来了。”抿一口酒,宋楚兮揶揄笑道。
舜瑜和舜瑛倒是不至于这么容易心软,主要是那位夫人自己说到伤感处,眼圈都红了。
知道宋楚兮这是在提醒她,那夫人就赶紧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后感激的对宋楚兮露出一个笑容道:“我这年纪大了,一见到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总免不了犯唠叨,你别介意。”
宋楚兮笑笑,就又问道:“不过之前的太子妃娘娘就没留下什么亲信的宫女或是嬷嬷吗?说到照顾小皇孙,她们不是应该更尽心吗?何必还要将个孩子交给外人?”
那位夫人闻言一愣,随后想了想,也是困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记得太子妃身边当时是有两位亲信的大丫头的,后来放出去嫁人了一个,另一个——”苦思冥想之后,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好像也是没再见过了。”
宋楚兮的心间一凉。
那位夫人倒是没多想,想了想就又兀自说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院里还不都是一样嘛。”
廖倩华和廖容纱虽然同出一门,可是一旦涉及家族利益和后院争宠,就是亲姐妹都免不了要反目的,更何况是堂姐妹?廖倩华嫁进来之后,要将廖容纱的心腹打发了,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话到这里,刚好坐在那位夫人另一边的客人要找她说话,话茬也就自然而然的打住了。
宋楚兮的神色如常,只一杯接着一杯的不断喝酒。
这一刻,她心中的暴戾之气,几乎压都压不住,尤其是伴着落入肺腑的烈酒,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熊熊的燃烧。
很有可能,宛瑶也已经死了。宛瑶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会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隙。据说在她五岁那年的冬天,她爹娘因为关起门来生碳取暖,那一夜过去之后,就再没醒过来,从那以后,如果她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睡的屋子门窗没留缝隙,就会被魇着。当初她刚跟了宋楚兮的时候,宋楚兮并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可是每次晚上轮到她留在房里守夜,就经常会听到奇怪的响动,起初宋楚兮并没有多想,后来有一次终于忍不住点了蜡烛到外屋查看,却发现宛瑶裹着被子缩在睡榻一角,泪流满面。再到后来,每逢轮到宛瑶值夜的时候,宋楚兮也刻意的把外屋的窗户留一道缝隙,渐渐地,她自己就也跟着养成了和宛瑶一样的习惯,哪怕是寒冬腊月,外面大雪纷飞,也一定随时在窗边留一条缝隙。
这个习惯对宛瑶来说,是不可能戒掉的,所以今天宋楚兮找去那排下人房外面查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宛瑶不在那里了。
当年的那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满心都陷在了失去孩子的痛苦当中,甚至都没来得及替宛瑶安排好后路,现在想来,十有*那个死心眼的丫头应该是被殷绍给灭了口了,否则的话,以宛瑶的脾气,就算不跟着廖倩华,也一定会替她看着儿子的,是无论如何也一定不会主动离开东宫的。
她在乎的人,她身边亲近的每一个人,怎么都好像是受了谁的诅咒,怎么就逃不开这座太子府,逃不过殷绍的魔爪呢?她到底是欠了这个男人什么了?居然让他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欺她,毁她?甚至连她身边的人都厄运难逃?
如果可以,她真想这就冲上去,一刀将那男人给劈了,和他同归于尽。
可偏偏,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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