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之上 第101节（2 / 2）

以前在杂志社，同事们都懒散，因为改变不了大环境，拯救不了夕阳产业，郑好也得过且过。她时常认为乐有薇对工作太刻苦，以至于有点用力过猛。离开杂志社，她才发现，无论是在贝斯特，还是在天空艺术空间，像乐有薇这样的人很多。

天空艺术空间是展览和访谈会友的场所，但任何时候都有人加班。郑好看到，每个项目的负责人都精确严谨，几乎全年无休。社会现实，普通人想成为精英，必须付出更多精力。

赵杰一身酒气晃进来，往对面一坐，郑好见他双眼通红，不是又失恋了，就是跟他父亲吵架了，她去拿橙汁：“醒醒酒。”

赵杰没喝橙汁，直愣愣地盯着郑好在看的《中国当代城市雕塑的艺术特点》，郑好没问他，他自己主动说出了原委。

郑好听完说：“其实赵总说的很多话我也赞同。不过，能让他看到和接触到的古代书画，都是精品。是精品才会流传到今天，他拿精品和当代艺术的大路货相比，我觉得不太客观。”

赵致远是顶头上司，郑好说话字斟句酌，赵杰听进去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去反驳他？我爸还说当代艺术泥沙俱下，虚假繁荣，我都快气死。”

郑好喝着橙汁：“泥沙会沉下去，清水浮上来，去芜存菁，都有这个过程。”

上次赵杰和郑好长谈，让她坚定了留学深造的决心，她自认有义务开导他：“很多受欢迎的当代艺术品我也看不惯，但我想吧，做出让大众喜欢看，愿意买的作品是基础。先把艺术氛围培养起来，让人真心关注到艺术，市场繁荣了，好作品才会接二连三凸显出来。”

赵杰说：“我爸看不惯的事多着呢，地铁上有人看小说，他都称为垃圾小说，太固步自封了，老了的表现。”

郑好笑道：“爷爷辈有很多人一没时间，二没阅读习惯，有些人还不大识字，现在肯去阅读的人比那时多多了，以后会有更多。我爸说时代有不足，但很多事都在进步。”

赵杰很有共鸣：“对！总要多些耐心吧，我们看不到一千年后，但今天被我爸抨击的当代艺术品，里面肯定有能留到一千年后的好东西。”

郑好说：“留下来与否都不重要，他们创作，我们欣赏也挺好的。外国有个哲学家，我忘记名字了，他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我想艺术也一样。”

赵杰马上说：“意大利的克罗齐。”

郑好和他相视一笑，眼见赵杰心情好起来，郑好却感到沉重，叶之南把贝斯特的股份都交出，以后只当个特聘拍卖师，他本不必这样，是预见乐有薇和吴晓芸必有一争，他因此才和吴晓芸谈条件吗？

乐有薇说：“想象力真丰富，我猜师兄是想把精力都放在天空艺术空间，不谋其政，也不食人之禄，这样清爽些。”

乐有薇没跟郑好说遇袭之事，唐烨辰是天空艺术空间的股东，他本人是真心喜爱艺术，不会轻易动它，他要下手的对象会是贝斯特。

如今，叶之南连贝斯特都放弃了，今后唐家人要对付的是他本人了。乐有薇想不出破解之道，只能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将来才有能力策应他。

第114章

等到秦杉能够下地走动，外公外婆告别回家。外公早些年的学生和朋友也有人在美国，他们成立了固定的科研组，项目进入到关键阶段。外婆的翻译工作也丢不开，两人把秦杉托付给乐有薇和护工，回了休斯敦。

乐有薇和秦杉暂时仍住在医院，既方便换药，也方便就近和律师怀特交流。夏至来了一趟，他前阵子在江家住了半个月，跟江爷爷切磋愉快，还学到一点鉴定知识，他回国见了几个客户，这两天又来美国了。

在江爷爷处，夏至听说乐有薇和秦杉遭到袭击，赶来探望。他送的礼物是一对白玉闲章，主体为斧形，其上端为立雕白泽，风格古雅。

白泽是昆仑山上的瑞兽，浑身雪白，通万物之情，是使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物。乐有薇把两枚闲章都摁进印泥，信手提起一枚，在纸上看，秦杉飞快地用另一枚给她手背盖了个戳。

手背上三个字：平生欢。乐有薇那枚是“雨声漫”，夏至当然知道她喜欢下雨天。他自己藏了一对青玉麒麟，一枚是“杏花消息”，一枚是“昔时乐”。

江爷爷藏有几幅文徵明的字，听到夏至说乐有薇最喜欢文徵明，准许他拍照带来。夏至和乐有薇叽叽咕咕欣赏着，秦杉去倒茶，还想去洗水果，但他手背上有留置针头，胳膊还缠着绷带，乐有薇嘲笑他：“你只有一只手，放着，我来。”

乐有薇去洗樱桃李和车厘子，夏至对秦杉笑：“我有一只手，一样可以抱着姑姑。”

他说的是杨过和小龙女，等他离开后，秦杉对乐有薇说起，乐有薇分外开怀：“他喜欢你呢。”

夏至面冷心热，秦杉感受得到：“那个刘总得罪他了吗？他对常伟亮都比对刘总友善。”

慈善拍卖晚会现场，秦杉第一次见到刘亚成，就觉得此人是个疏朗豪迈的男儿，很是亲切，但夏至不予理睬，这让秦杉困惑。

乐有薇笑起来，亲情带来的吸引力真有趣，秦杉对秦望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但刘亚成和秦望实则是同一类男人，年轻些，也更放浪些。

去年春天在绿岛上，刘亚成喊了一堆女人，每晚宴席上搂的都不一样。童燕悄悄跟乐有薇抱怨刘亚成不注意个人形象，刘亚成却跟人说，岛上每天酒池肉林，不锻炼不行：“我还是很注重形象问题的。”

叶之南笑他：“还得注意身体问题。”

刘亚成十几岁出来跑江湖，匪气重，他每年都入选云州政府颁发的“杰出民营企业家”，但总有人嘲笑他是暴发户，刘亚成不在意：“有的人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也摸不着钱的边，我一摸就准了，我挺能。”

他也不在意被各路人马看到女人腻在他怀里的情形，有什么好避的，男人好热闹，好女色，这不是本能吗。

挥金如土，倚红偎翠，在乐有薇看来，刘亚成是性情中人，很有点意思。但夏至不这样认为，众人谈论《蒙马特女郎》和艺术品，他就在场，等到闲谈生意经了，他立刻就走了，一分钟都不多待。

除非在拍卖场上，夏至表情很少，他并未表现出对刘亚成的排斥感，但乐有薇懂得他，刘亚成左拥右抱的作风，让夏至待得不自在。刘亚成有时想起夏至了，会问一嘴：“咦，那个谁呢，他怎么又不见了？”

刘亚成在天空艺术空间入了股，还在楼下买了几间办公室，全部打通，做成会客室，请了咖啡师、茶艺师和点心师。但凡和老友及客户谈事，他都约在那里，他说艺术就得靠人气养着。

天空艺术空间的股东们都是叶之南的至交，他把唐烨辰也拉来，自然把他看得非常重要，但友情却走到分崩离析，乐有薇知道他俩心里一定都不好受。

睡前，乐有薇和秦杉把玩着各自闲章，乐有薇的书法，秦杉的私人画稿，都能盖个戳。雨声漫谐音余生慢，乐有薇计划把赵杰送她的田黄石刻上“余生慢”，刚好和秦杉的“平生欢”相互应和。

如果被指控的罪名成立，主谋唐莎将面临超过10年以上的监.禁，以及每项罪名25万美元的惩罚。

乐有薇作为原告，诉求是唐莎在大牢里待满服刑期，不得假释。唐家律师则认为唐莎只想毁去乐有薇容貌，没有杀人的倾向，他们力争5年以下，并且缴纳足够的保释金就能出来。

然而，以那瓶硫酸的浓度和剂量来评估，足以让乐有薇全身遭受重创，不仅是皮肤，消化器官和呼吸器官都逃不过，侥幸活命也生不如死，这说明唐莎主观上有极大的恶意，乐有薇绝不退让。

人在异国，乐有薇把宝都押在律师怀特身上，秦杉惦记着工作，右胳膊还不太能抬起来，画图不便，就找些资料学习。

江知行艺术馆的项目经理正在国内申报配套商业设施建设资金，秦杉想趁这段时间对镇上的垃圾处理场、供水工程、消防通道等等，都做些研究。将来整体建设完整，不仅能促进经济发展，对生态环境也会有个提升。

在母亲的建议下，赵杰决定去留学，据说赵致远几天没和儿子说一句话，直到赵母宣称要去陪读。

赵杰辞职在即，公司司法拍卖主力拍卖师的位置仍空缺一个，乐有薇和众同事又回到竞争席上，她能坐起来就继续学习金融知识。

自己都多大了，留学还要带个妈，赵杰脸都没处搁，但赵致远很赞同：“好，好，你妈早就说想去进修了，你去照看她。”

母亲只比儿子大20岁，大学没毕业就退学结了婚，想到要和儿子一起去读书，她雀跃得像少女，赵杰对郑好说：“看到我妈高兴成那样，我突然觉得出去读书不是坏事。”

公司最近又有好几场拍卖，既有司法拍卖，也有常规小拍，乐有薇的同门师姐乔蓝主槌的那场很有代表性，她重点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