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 第7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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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也只是敢非议几句,将苦果囫囵吞了。毕竟陛下正年轻,精力旺盛,野心昭昭,身边又不乏甘愿为他鞠躬尽瘁的忠臣,再加上有东厂助力,他们要是胆敢相抗,那就是自取灭亡。

“到底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这么缺德。”一处酒楼厢房之中,有人喝着闷酒叹道。

“清丈土地,亏他想得出来!”另一人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了,此人家族中难道就没有一分账簿外的田地?如此大义凛然,倒还真是大绍的良臣呢!”

“诸位快别说了罢,当心隔墙有耳。”有警惕的人推窗推门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东厂的暗探。

而这场小聚的座首,正坐着文渊阁大学士,宋长炎。

他曾是陈敬的得意门生,陈敬大势已去后,他及时弃暗投明,这才让裴祯元放了他一条生路。他昔年在陈敬之下曾担了个“宋次辅”之名,但裴祯元掌权后,内阁众人平起平坐,共同议事,再无什么首辅次辅之分。他虽然仍有文渊阁大学士之位,但他也知道,自己终非裴祯元亲随,他留在内阁,也不过是裴祯元用来平衡寒门的一个棋子,他这一生做到这里,已经到头了。

“宋大人来了这许久,为何一句话都不说,只一个劲地饮酒?”有人笑道,“莫非也是觉得无话可说?”

宋长炎不是他们,不会堂而皇之地发泄心中不满,只是放下酒盏,轻轻一叹。

有人接了话头:“我听说啊,那东厂的人,督起工来又快又狠,比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官儿们训练有素多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东厂专门提前训练过。”

“哼,从前的东厂,也就是管一些刑狱之事,如今连推行政令都要靠东厂,我看哪,这东厂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一点?”

“再这样下去,东厂插手政事,也就是转眼的事了!从计划到执行到验收,它一个地儿把事全都包圆,那还要六部干什么?这不是乱了吗?”

宋长炎转着手里的酒盏,看着杯沿上一点酒渍在烛火下泛出亮光,摇摇头,低声道:“你又怎知,东厂不是已经插手政事了呢?”

席间顿寂。

几人面面相觑,道:“宋大人此言何意?难道这清丈令……”

“陛下不会无缘无故推行新令,定然还是之前顺宁府的积案让他耿耿于怀,筹谋许久,这才筹谋出了一个清丈令来。仅凭陛下一人之力,不可能想得如此周全。而清丈令的推行,多多少少都会对各位大人有所影响,那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不站在各位大人的立场上做打算呢?此次清丈令,获益最大的,又会是谁呢?”

他言尽于此,置杯起身,推门而出。

夏夜风轻,吹在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燥意。

宋长炎回到府中,管家迎上来道:“老爷,黎州那边来人了,在书房等您。”

宋长炎点点头,径直入了书房。

“各地清丈阻力都颇多,但也不是不能解决。”戚卓容道,“加上事关各地府尹年末考绩,各地官府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出力,否则一旦东厂介入,到陛下这儿告上一状,他们的前途就完了。”

裴祯元道:“你辛苦了。”

“臣有何辛苦,真正辛苦的是在下面奔走的小官。”戚卓容站在烛台前,用铁簪拨了拨灯芯,灯花爆开,室内又亮了一些。

“是,你最辛苦的那段时候已经过去了。”裴祯元笑道。

清丈令是戚卓容提出来的。她日日随裴祯元上朝,又日日听裴祯元与他的近臣们议事,早已有了一番自己的心思。那段时间,边境有几个小国作乱,虽然很快被镇压,但也是一笔不菲的军费开支。公室日贫,私家却日富,裴祯元每日琢磨着如何解决财政问题,戚卓容的这个提案倒是正中他下怀。

东厂只是皇帝的执行机构,没有议政的权力,因此裴祯元不能让戚卓容落人口舌,至少不是现在。近臣们只当这个新令是裴祯元自己所想,再与他们商榷推行的细节。只有裴祯元知道,在他们商榷的时候,戚卓容会在一旁静静地听,待白日议完后,她又会与裴祯元在夜里再议一番。戚卓容并不介意这个政令在外人看来究竟是出自谁手,她只在意到底有没有用。若是有用,自是最好,若是无用,甚至弊大于利,那就说明她工夫尚不到位。

“司徒马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黎州的推行进程有些耽搁了。”

“那沧州呢?”

“沧州尚可。”戚卓容道,“缙王很识时务,都无需东厂出动,官员一到,便主动禀明了真实田亩数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只等户部的人抵达沧州,最后核验确认即可。”

裴祯元淡淡一笑:“朕这个长兄,母妃出身低微,自己也身无长处,只能靠封王混日子。算他识相,知道斗不过朕,所以老老实实听话,至少还能当个逍遥王爷。”

戚卓容道:“看来陛下对另一位王爷颇有意见。”

她说的另一位王爷,自然就是封地在黎州的肃王。肃王与裴祯元年纪相仿,只比他大几个月,生母是贵妃,自然也是心高气傲。裴祯元很不喜欢他。这次清丈土地,司徒马来信说,肃王好酒好菜款待清丈官员,但就是给不出一个具体的范围,而黎州地大,官员若是一一排查过去,怕是半年都过完了。肃王毕竟是王爷,与其他的世家豪强不同,东厂不能轻举妄动,因此才来问裴祯元的意思。

裴祯元冷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既然不给朕这个面子,那朕也不必顾忌他的身份。若是只因他是王爷就轻轻放下,那对缙王岂不是太不公平?朕所说的一视同仁不就成了笑话?”

戚卓容颔首:“那臣这便回信。”

裴祯元看着她悬腕写下密信,塞进东厂特训的信鸽之中,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光是这样看着她,他冷淡的脸色就已经渐渐变得温和。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们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为了同一件事而努力,哪怕前路艰难险阻,也因为有人并肩同行,所以也不觉得寂寞无援。

信鸽飞出英极宫,裴祯元开口:“戚卓容。”

“嗯?”

“过来。”

他抬起手,将她鬓边的碎发重新拢到她耳后。她是沐完浴过来的,梳起的发丝还有些湿润,裴祯元举止亲密,让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但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过于敏感,毕竟司徒马到现在也会时不时搂一下她的肩膀,屡教不改。

但司徒马缺心眼儿是她早就知道的,她每次都直接打掉他的手,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怪异的感觉,只有裴祯元,可能是性格原因,他比司徒马内敛得多,所以举止也轻缓得多,这让他做什么都有一种蓄谋已久的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他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明显。

戚卓容不知道这是她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也可能是她年纪大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习惯——从前她还是这朝廷上最年轻的面孔,现在早已不是了。新秀迭出,就连裴祯元的亲信,都有比她年纪小的了。她时常搞不懂那些青春旺盛的生命,上一刻还在手执棋局一本正经地谈着正事,下一刻就能因为吃掉了裴祯元一颗棋子而欢呼雀跃。

“再过几个月,又要过年了。”裴祯元直起身子,端坐起来。

戚卓容点头:“是。”

“过完年,朕可就弱冠了。”

他意有所指,戚卓容立刻明白:“臣明日便开始与礼部商议陛下冠礼之事。”

这与每年都过的生辰不一样,陛下及冠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裴祯元:“……”

他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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