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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明鉴,此番小王虽能助太子哥哥过得关去,可能助其一时,却助不得一世,母后把持后宫,父皇仁慈之人,实难抗母后之淫威,时日稍久,太子哥哥必然无幸也,此乃可预见之事,非是小王臆测之言,纵使换了潞王上去,亦是一般无二之下场,若不信,拭目以待之,小王纵使努力再三,恐也难逆转此等厄事,只能是勉力以为之,狄公乃砥柱之大才,若能助小王一臂之力,或能更易悲剧之结果,小王在此拜托了。”打铁自然得趁热,眼瞅着狄仁杰已是相信了自己所言,李显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拉拢之良机,这便满脸子期盼之色地看着狄仁杰,极为恳切地分说着。

“狄某蒲柳之姿耳,得蒙殿下如此爱重,实愧矣,敢不从命乎?只是狄某初入朝堂,此时此刻尚难有大作为,一切听凭殿下吩咐便是了。”面对着李显的推心置腹,狄仁杰自是颇受感动,一股子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油然而起,这便面色凝重地一拱手,郑重其事地答应了李显的请求。

“小王得狄公,不啻于刘邦得子房,刘备得诸葛,此乃上苍之眷顾,方使小王能得狄公,天幸,天幸!”这一听狄仁杰终于开了口,李显立马激动得有些子语无伦次了起来。

“殿下过誉了,某实不敢当此赞誉,唯尽心耳!”

眼瞅着李显激动若此,狄仁杰心中同样亦是颇多感慨,只是其一向不太擅长说奉承话,这便谦逊地回了一句道。

“天下最难得的便是尽心,孤在此发誓,若孤能有成,定不负狄公,荣华富贵孤不敢言之,可朝堂重担却得由狄公来担了,哈哈哈……”李显心情大好之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了狄仁杰一句,末了,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固所愿,不敢请耳,哈哈哈……”狄仁杰既已决心投效李显,自是就此解开了心中的疙瘩,恢复了其风趣的本性,自是反过来打趣了李显一句,宾主二人相视大笑了起来,愉悦的笑声飘出了书房,在夜空中弥漫了开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太子的反击(六)

乾丰元年九月二十八日的早朝终于在各方的不同期盼下到来了,李显一大早便起了,习武一毕,匆匆用了两张煎饼当早膳,一路急赶着便到了承天门外的小广场,这才一下马车,立马感受到了广场上那浓烈得近乎实质的紧张气息,往日里总是分成无数小圈子的朝臣们此番竟隐隐分成了五大块——以阎立本、乐彦玮等大员为首的太子一系人马是一拨,以李贤为首的潞王一系又是一拨,以许敬宗为首的后党们又是一拨,至于戴至德等持中的朝臣们又是一拨,剩下的一小拨则是李显安插进朝堂的亲近大臣,各方人马之间泾渭分明,大有分庭抗礼之势,这等架势一出,还真有些剑拔弩张之模样,李显不由地便微皱了下眉头,可也没甚表示,略一停顿之后,便即抬脚向广场上行了过去。

“殿下,早。”

“殿下,您来了。”

……

这数年来,李显在朝堂上屡有出色表现,朝臣们可都看在了眼中,自不敢因李显年少而生轻视之心,这一见李显走将过来,纷纷拱手问安不迭。

“诸公,早。”

今日朝议事大,饶是李显已做足了准备,可心里头依旧不是太踏实,这会儿实无甚心思与朝臣们寒暄的,然则礼数上却是不能有失,也就只能是强打精神,含笑回应了一番,而后缓步走到了李贤的身旁,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李贤显然也无心去扯那些虚礼,同样颔首示意了一下,便算是还了礼,哥俩个只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之后,便即并肩而立,

“怎么回事,都快辰时了,今日莫非不早朝了么?”

“不晓得,没见圣旨宣告啊,唉,等着罢。”

“啧,这都啥时辰了,还等,唉……”

……

时间在等待中飞快地流逝着,本该开朝的卯时早已过去了,看看就要到辰时正牌,可承天门却依旧紧紧地关闭着,也不闻鼓楼上有何响动,更不曾见宦官前来宣旨,等候在小广场上的朝臣们可就全都傻了眼,闹不明白今日这早朝到底还上是不上,私下议论之声立马噪杂成了一片。

“七弟,今日这早朝怕是要出蹊跷了。”

不止是朝臣们等得不耐烦,便是潞王李贤也有些子沉不住气了,侧头看了看始终不动声色的李显,沉吟地试探了一句道。

蹊跷么?看样子是有些蹊跷了,这味道有些不对头,难不成宫中又出乱子了?李显表面上沉稳如故,可心里头其实也在犯着叨咕,虽不清楚问题何在,可却有股不太妙的预感从心底里不可遏制地窜将上来,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是分说的场合,李显也只能是颔了下首道:“六哥,再等等看罢。”

“嗯。”

李贤其实也知道此事问也是白问,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此际听李显如此说法,自也不好再多言,闷闷地哼了一声之后,也只能是按耐着性子接着往下等。

“咚、咚、咚……”

就在朝臣们等得心焦之际,承天门角楼上的大鼓终于被擂响了,旋即,厚重的承天门也从内里被缓缓地推了开来,于此同时,宦官们喊朝的声浪也一波波地从深宫里传扬了出来,早朝终于开始了,一众朝臣们自是不敢怠慢,乱纷纷地按品阶站好了队,鱼贯行进了承天门,一路小跑地向太极殿赶了去,然则,刚一行进太极殿,所有的朝臣们立马全都看傻了眼,惊疑的倒吸气之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按大唐体制,早朝时该是朝臣们恭候着皇帝的到来,可现如今高宗父子居然已先到了大殿,一个高坐于龙床之上,一个端坐于前墀之下,这局面竟成了皇帝等群臣,这显然与体制不合,不过么,说来也算不得甚大事,毕竟此际已是辰时,都已过了早朝本该开始的时辰,身为皇帝,迟到之际,等等群臣们,也没甚不可以的,真正令朝臣们骇然的是龙床侧后方居然挂起了珠帘,隐约间可见珠帘后坐着一人,虽看不清面目,可谁都知道能坐在前墀上的只能是武后本人,“垂帘听政”这么个不详的名词立马在所有朝臣的脑海中冒了出来,一时间满朝文武全都被震慑得目瞪口呆不已。

父皇啊父皇,您老还能再懦弱些么?好好的一个皇帝居然被您老当成了这般德性!一众人等惊讶莫名之际,李显最先回过了神来,飞快地扫了眼殿中的情形,入眼便见高宗脸上满是疲惫与尴尬之色,而太子李弘则是满脸的委屈与愤概,李显哪会猜不出早朝之所以延误的根由何在,十有八九便是因武后强要垂帘听政,而太子坚决反对,彼此争执不下,这才造成了早朝的拖延,很显然,高宗最终还是支持了武后,在此事上,太子完败!

“臣等叩见陛下!”

朝臣们惊慌地骚动了一阵子之后,很快也都回过了神来,不管是怀着何等之心情,该行的朝仪自是不能免了,这便乱纷纷地跪倒于地,大礼参拜了起来,只是声音却颇显凌乱,浑然不见了往日的肃穆。

“众爱卿平身,平身罢。”

朝臣们的见礼声有气无力,高宗叫起的声音也同样是尽显疲备,甚至可以说带着敷衍的意味,显然兴致极其的低落。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听高宗叫起的声音暗淡而又嘶哑,朝臣们的心登时都抽紧了起来,只是这当口上,谁也不敢造次乱问,只能是按老例谢了恩,起身之后,按品阶各自落了位,一时间竟无人敢站出来上本章,朝堂上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咳咳。”高宗等了好一阵子,眼瞅着无人出列言事,自是不免有些尴尬,这便假咳了两声道:“诸位爱卿可有何本要奏么?”

死寂,还是一派的死寂,哪怕高宗都已发了话,朝臣们还是不敢乱说乱动,倒不是真无事可奏,实际上,这段时日以来,朝务纷杂得很,不止是辽东大战方酣,朝中科举变革乃至河工事宜也正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其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多的不计其数,说是矛盾重重也绝不为过,更别说还有着前几日刚发生的那场宫廷丑闻在,一众臣工们对如此众多的朝务都有着不同的见解,本该在这等大朝之际一一提出,奈何眼下的局势太过诡异,在摸不清形势下,谁也不肯站出来当那个出头鸟,于是乎,满殿文武大臣全都装起了木头人,大殿里就此静得如同鬼域一般。

旁人都能忍,唯独李弘却是忍不下去了,在贺兰敏之一事上,他已是被武后狠狠地甩了一记耳光,说是痛彻心肺也绝不为过,本想着今日早朝来个突袭,一举翻个本,却没想到临上朝前,武后居然跟着高宗一起出现,言明要垂帘听政,这可就令李弘忍无可忍了,顾不得甚伦理不伦理的,当场便表示极端的不满,与武后激烈冲突了起来,试图强力抗争上一回,奈何高宗却不过武后的淫/威,居然反过来劝说李弘接受这等从所未有之怪事,可怜李弘尽自满心的愤概,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么个耻辱到了极点的结局,但他却不想也不愿就此屈服,只是在这等早朝的场合里,他身为太子,又不能率先站出来禀事,无奈之下,也只好强压住心中的冲动,朝监察御史萧明使了个暗示的眼神。

“启奏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萧明乃是李弘的绝对心腹,自是早就受了李弘的密令,随时准备发难,这一见李弘给出了“行动”的暗号,自不敢怠慢,从文官队列的末端闪了出来,疾步走到殿中,对着高宗一躬身,高声禀报道。

“爱卿有本只管奏来,朕听着便是了。”

等了如此久的时间,总算是有人上了本,高宗心中的尴尬自是稍减了几分,可一见到是萧明这个太子的心腹要上本,高宗内里头却又不免起了些慌乱之感,然则值此时分,却也不能不让萧明开口,斟酌了一下之后,还是勉强地开口允了萧明之所请。

“微臣多谢陛下隆恩。”萧明一丝不苟地先谢了恩,而后也没去翻开手中捧着的奏本,昂然而立地开口道:“微臣要弹劾大理寺卿段宝玄餐位素食,不理政事,以致大理寺糜烂不堪,更有大理寺少卿袁公瑜、侯善业二人狼狈为奸,上下其手,枉负圣恩,竟致大理寺积案多达三千余件,更有甚者,此二贼勾结丘神福等属员,收买人命,贪赃枉法,其罪不容恕,臣恳请陛下下诏严究此帮恶贼,还我朝堂之清明!”

“轰……”

萧明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一出,满朝文武一片骇然,谁也想不到太子此番一出手,竟然便是要跟武后生死相见之势,不单是中立的朝臣们惊讶莫名,武后一党也因此乱了手脚,概因萧明的奏本压根儿就不是武后一党事先安排的剧本,至于亲近太子的朝臣们,同样是被震慑得不轻,只因他们原先接到的密令是集中火力准备弹劾贺兰敏之,却万万没想到萧明所开的这个头竟然是如此的惊人之举,所有人等大惊失色之下,全都骚动了起来,满殿哗然一片,噪杂得有如菜市场一般……

第一百三十章兄弟齐心(上)

好,终于开始了,成败在此一举了!众朝臣们哗然一片,可李显却是无比的冷静,他没有去理会身后诸朝臣们的胡乱议论,也没有去看高宗那张惊诧得双目圆睁的脸庞,目光如刀一般地瞄向了前墀上的那片珠帘,尽管无法看清藏身其后的武后脸色如何,可却敏锐地发现了武后端坐着的身形随着萧明的阐述而起了些微澜,立马便知己方出其不意的目标已然达成,一阵激动瞬间便在心头滚过,双手情不自禁地便握紧了起来。

“爱卿……唔,爱卿所言可有实证么?”

高宗显然也被萧明的奏本震昏了头,目瞪口呆了良久之后,这才有些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不敢虚言以欺君,现有实证在此。”萧明不苟言笑地躬了下身子,应答了一句,而后翻开手中捧着的奏本,用高亢的声调宣读道:“据查,大理寺现有积案四千五百三十六桩,其中去岁以前的旧案有三千三百二十一件,最远可追溯到显庆三年潘家三子争产案,至今已迁延七年之久,潘家万贯家财耗尽,而案尤未结,个中蹊跷实难一言以道尽,微臣已查实,此事丘神福、王荃两位正副主审官收受潘家三子贿款多达数千贯,再有,刘王氏杀夫案自麟德元年起便已报到大理寺,却自今未曾结案,微臣已查明,概因刘王氏乃王荃之族妹,其家颇富,以数千贯贿王荃,遂使该案迟迟不能审结,原告刘家因此败家,诸如此般种种之恶行于大理寺比比皆是,陛下不可不察,微臣冒死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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