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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东宫宦官一左一右地卷起了车帘子,又有数名小宦官紧赶着搭好了下车的台阶,李显一哈腰,已是下了马车,程登高见状,忙抢上前去,甚是恭谨地行礼问安道。

“程公公客气了,免了罢。”

对于程登高这个铁杆后党,李显自是十二万分地看不顺眼,不过么,大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这便谦和地虚抬了下手,神情淡然地叫了起。

“殿下您来得正好,老奴刚领了去东宫宣您的口谕,可可里您就到了,这还真是巧了。”

程登高对李显可是怕到了骨子里的,别看其时不时地在背后说李显的坏话,可真当着李显的面,谄媚的笑容却是万万不敢少的。

“嗯,带路罢。”

用不着问,李显也能猜知高宗相召的用意何在,尽管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将要面对之际,李显的心还是不免为之一黯,自是懒得多与程登高废话,只是微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殿下,您请!”

这一见李显情绪不高,程登高自不敢再多啰唣,忙不迭地躬身应了诺,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引领着李显行进了宫门,但并未将李显直接引入内禁的乾元殿,而是将李显让到了空旷的德阳殿中,陪着笑脸地招呼了几句,便即径自转回乾元殿复命去了。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德阳殿乃是行早朝的所在,地儿自是宽敞得很,这会儿满大殿里就李显一人在,自不免形单影孤了些,然则李显却并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地立于前墀之下,默默地想着心思,只是他也没能静上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中,面带笑容的越王李贞已行进了殿中,隔着老远便煞是恭敬地朝着李显躬身行了个礼。

“八叔不必多礼。”

论辈分,李贞自然是长辈,可论及地位么,李显却是半君,一君一臣,乃是天与地之隔,这大半年下来,李显早已习惯了李贞的见礼,却也不会有甚不适之感,此际,面对着李贞的大礼,李显也只是极之自然地虚抬了下手,淡然地客气了一句。

“谢殿下。”

李显可以随意,可李贞却是将礼数做了个全套,恭谨地谢了一声,这才缓步行到李显身前,笑容和煦地开口道:“殿下,老臣听闻昨夜‘邓记商号’出了大事,不知一切可曾安好否?”

“幸得将士用命,粮仓并无大碍。”

昨夜一事疑点重重,李显自是不想与李贞私下谈论此事,这便简而言之地应了一句,内里满是敷衍之意味。

“那就好,那就好,唔,老臣府上还有些余粮,尽自不多,三、五百石还是有的,若是太子殿下要用,只管知会一声即可。”

李贞之所以提前到了德阳殿中,本意是想探一探李显的底,看看李显是否察觉到自个儿也参与了昨日夜袭一事,可一见李显不想多言,却也不敢胡乱追问个不休,这便笑呵呵地道了声好,紧接着,压低了声音,给李显卖了个好。

“既如此,本宫就多谢八叔了。”

李显在进宫之前便已得到了准信,知晓武后的征粮懿旨已到了户部,形势于李显来说,自不免有些吃紧——尽管李显早几日便已提前从各世家手中以重金抢购了不少的存粮,可要想应对越聚越多的灾民,还是紧巴了些,仅仅只是勉强够用而已,此时听得李贞卖好,李显自是不会跟其客气,满口子便应接了下来。

“该当的,该当的,老臣食君之禄,自当为国效力,能为太子殿下分些忧,实老臣之幸也,唔,老臣先前刚从户部过来,据闻,天后娘娘的懿旨已到,说是要向城中诸富户行征粮之事,殿下须得心中有数方好。”

李贞似乎打算卖乖便卖到了底,一派紧张兮兮状地左右看了看之后,凑近了李显的身子,低声地提醒道。

“哦?竟有此事?本宫知晓了,有劳八叔费心了,本宫感激不尽。”

消息固然是一早便得知的,不过么,李显却不打算表露出来,而是一派惊疑状地吭了一声,而后会意状地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真诚地谢了一句道。

“不敢当,不敢当,举手之劳耳,当不得甚大事,昨夜……,哟,裴相、薛相等诸位大人也都到了。”

李贞接连卖了两个好之后,本想着再兜转着将话题圈回昨夜一战上,只是尚未来得及开口,大殿门口处的脚步声已是纷杂地响了起来,侧头一看,见是裴行俭等一众宰辅大臣也已赶到,不得不就此打消了念头。

第六百三十一章恶人先告状(四)

“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驾到!”

昨夜的事儿透着十二万分的诡异,一众宰辅们显然都不愿轻易涉足其中,尤其是李显这个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诸臣工更是不打算轻易表态,只是依着朝规,给李显见过了礼,便即全都三缄其口地站在了大殿的两旁,默默地等候着高宗的驾临,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直到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之际,一声喝道响起中,高宗与武后已是肩并着肩地从后殿转了出来。

“儿臣(臣等)叩见天皇陛下,叩见天后娘娘。”

一见高宗夫妇已到,诸臣工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打叠起精神,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罢。”

高宗的气色相当的不好,眉头微锁,显得心事极重,落了座之后,也无甚旁的言语,只是神情淡然地抬了下手,随口吩咐了一句道。

“儿臣(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宗可以随意,可一众朝臣们却是不敢失了礼数,依着朝规,高声谢了恩,这才各自站到了大殿的两侧。

“显儿,昨夜那‘邓记商号’之粮仓究竟发生了何事?”

尽管手边有着洛阳府少尹范履冰的奏本在,然则高宗却并未下令宣读,而是直接挑了李显出来打头炮,很显然,这其中自是有着别样的心思在。

唉,可怜的老爷子,当真是用心良苦来着!

李显早在进宫之前,便已猜透了高宗的心思,也早已知晓高宗必然会让自己出来打头炮,究其根本,左右不过是希望能从李显这个当事人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禀报,除此之外,也有着借此将审案权交托给李显之用心,问题是李显能接么?答案是——不能!

理由?很简单,从感情上来说,李显其实也想着能放了李贤一码,左右其如今对李显已是构不成甚威胁了,没必要再赶尽杀绝,毕竟血总是浓于水的,李显还不致于冷血到不讲亲情的地步,可从形势上来说,李显却是无能为力,只因此时李显的主要精力只能集中在救灾以及后续的粮种推广上,唯有通过此二事,李显方能在朝局中站稳脚跟,并逐步蚕食武后的势力,至于审案之事,一来要牵扯过多的精力,有着得不偿失之嫌;二来么,此际也尚不到与武后展开大决战的时辰,李显不可能为了救李贤一命,而乱了自己的步调!

“启禀父皇,儿臣昨日奉父皇旨意,主持赈灾大局,自知力薄,战战兢兢,不敢有所疏失,因虑及粮仓乃赈灾之重,特调遣数百东宫卫士以戍卫安全,本是预防之措施,却不曾想真有盗匪来袭,据查,群匪以陈啸天、朱凯之为首,其众多达数百,兵分三路,强袭粮仓,更有洛阳府守备营之校尉刘明府假借缉盗之名,欲强闯粮仓,被我东宫卫士阻止后,兀自迁延不去,我东宫卫士不得不分兵相阻,以致未能尽歼来犯之贼寇,其罪难恕,当革职拿问,以究根本,如上所言,尽有凭证,恳请父皇下诏明察。”

李显虽是不准备插手此案,可也没打算让武后好过了去,这便毫不客气地将刘明府的诡异之举当庭捅了出来。

“嗯?竟有此事?那刘明府如今何在?”

一听李显所述果然与范履冰所奏有所不同,高宗立马便来了精神,假作怒火中烧状地喝问了起来。

“回父皇的话,那厮已被儿臣命人拿下了,现如今正拘押在事发之粮仓处。”

高宗这么一发火,下头的诸宰辅们都不禁有些子心惊肉跳之感,可李显却并不为所动,面色镇定如常地躬了下身子,从容地回答了一句道。

“拿得好,这厮竟敢串通盗匪,乱我朝纲,其心叵测,当诛灭九族,显儿,朕给尔一道旨意,彻查全案,以明真相!”

高宗本心便是想将此案交给李显来办,这一得了借口,自是不会放过,假借着怒气勃发之名,毫不犹豫地便下了决断,竟是不打算给诸般人等进言之机会。

高宗此言一出,武后可就不免有些子急了,在她看来,这案子要真是让李显审了下去,那后果怕是殊难逆料,哪怕己方已是有了万千的措施,却也难保不出意外,自是不愿见此局面发生,然则这当口上,纵使武后心中再急,却也不好公然发对高宗的决断,无奈之下,只能是紧赶着朝着贾朝隐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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