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节(2 / 2)
“是我姨娘……”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权仲白交代清楚了。以权仲白的见识,亦是半晌说不上话,半天才道,“你见过这麻六了?果真生得好?居然能让两个姨娘都为他生了心思?别是——”
“回来前我看着他教乔哥破局来着。”蕙娘想到麻六,也是叹了口气,“应该没有使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他本人不到五十岁,风度翩翩、轮廓清俊,一口美髥。谈吐雅致、举止斯文、穿戴精致,是要比那些小门小户的木讷汉子有趣得多。说句实在话,和我——”
她也是和权仲白说脱了,话没出口连忙住嘴,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权仲白反道,“没什么不能说的,令尊常年失眠,形容枯槁,说话都费劲。他比不上的人也不少。最重要是你瞧他可有攀附你们家的心思。”
蕙娘闷闷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他怕我得很!乔十七的关系嘛……清辉部的厉害,江湖中人会不晓得?他敢动歪脑筋,除非家业不想要了。”
“这么说,麻六的确没安坏心,和你姨娘间,只怕也是郎情妾意,的确都有一分好感了。”权仲白也沉吟了起来,“这事,确实是不好办啊……”
蕙娘瞅了他一眼,略有些挑衅的意思,“你不是说为人处事,应当自由自在么?这若你换做是我,你会怎么办?”
权仲白没有矫情,“我也会有些为难的。毕竟,这人选是有点不合适。”
他轻轻地叩了叩桌面,又道,“你不妨这么想想,若将来我去得早,家里的烂摊子都解决了,歪哥也顺利袭了国公爵,此时你也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年纪。李韧秋也还没有娶妻,那么你心里会动改嫁的念头吗,你又希不希望歪哥支持你呢?”
蕙娘被他问得猛然一怔,扭头望向权仲白时,却见他似笑非笑,灯下容颜如画,虽赏心悦目,却是神色莫测,难以揣摩……
☆、277过去
如果将来歪哥袭爵,作为国公府明媒正娶的太夫人,蕙娘要改嫁,遇到的阻力肯定比三姨娘大得多了。第一个朝廷命妇就是不可能改嫁的,第二个,名门正妻,就是死都要死在夫家,如非家门覆灭之类的大事,连和离都不能,更遑论改嫁。但话又说回来,焦勋作为改嫁人选来说,起码也比麻六要靠谱点,至少是知根知底。权仲白的这个比喻,其实打得有点蹩脚。蕙娘瞅了他一会,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借机试探她对焦勋的想法。若是一般男子,话里有话旁敲侧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权仲白的性子,实在超凡脱俗得很,他又很肯定她对焦勋已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这话,也许倒只是他兴之所至,随口比喻而已。
心中无数想法,一掠而过,蕙娘又考虑了片刻,方道,“要是我和我姨娘一样,三十岁上下就成寡妇了,
没准还真会再嫁。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但祖父都活了八十多岁……一辈子还长着呢,孑然一身,毕竟是孤苦了一点。”
见权仲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又说,“当然,我却不会找麻六这种人。起码也寻一个不会为歪哥、乖哥带来麻烦的人吧。”
她没说到底会不会改嫁给焦勋,权仲白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点了点头,就事论事道,“我也觉得,富贵人家为了面子,多要女眷守节的风气大不可取。年纪轻轻还没过门都要守,没名没分也要守,其实哪来这么多讲究。两个姨娘改嫁,我是赞同的,只是特立独行,也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多半还着落在子女身上。就看是她愿意为了你委屈自己,还是你愿意为了她承担代价了。”
这话说得,蕙娘不禁有点委屈:大户人家,生育过子女的姨娘,一般都不会再嫁。要不是因为独守空闺过于凄苦,她犯得着提议生母改嫁吗?平白无故多一个叔伯辈,她能落得着什么好处?怎么被权仲白这一说,她要是不支持三姨娘和麻六,倒像是她没人情,不够体贴生母……
她顿时就把焦勋这个话题给放过了,多少有些赌气地道,“这样说,倒是我不孝!我姨娘没想着改嫁呢,我这里力劝她动了心,又反过来挑剔她找的人,我可真是着急给自己找事呢我。”
权仲白瞅了她一眼,淡笑道,“你也别装了,你姨娘要没动这心,是万不会和你说的。”
其实作为女婿来说,他的态度已算是十分支持、配合了,蕙娘这样说,他也没动气,只盯着问了一句,“那要是歪哥不同意你改嫁,你又待如何做?”
蕙娘张口要说话,却是欲语无言,过了一会,才低低地叹了口气,道,“他也能明白我的苦处的吧……毕竟也是我一手拉扯着长大的。”
歪哥是她拉扯长大的,难道三姨娘就没拉扯过她?只是人总是有点自私,为子女时,想的就是子女的难处,到得做父母了,便觉得父母也有不容易的地方。她现在嫌麻六不好,他日歪哥若嫌她挑的人不好,蕙娘也许就想:你娘什么年纪了,还不明白其中道理?总是自有分寸,将来不会让你为难的。
蕙娘乃是灵醒之人,犯不着权仲白点破,已微微露出了一点赧色。
权仲白倒拍了拍她的肩膀,因道,“人眼向下,很少往上看的。你能想到你姨娘守寡的孤苦,劝她改嫁,亦算是十分不易。有时对自己未必要太苛责。这事,你和她言明厉害,让她自己看着办吧。就是真和麻六成了,大不了咱们多费些手脚,安置着他们家也就是了。你的能耐,我很有信心,这事,你未必是办不到,只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蕙娘叹了口气,伏在炕桌上,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我……是有点想不开。”
“就算心里明白,话也说出口了。可想到姨娘真要嫁出焦家,我心里还是不得劲得很。在我心里,她像是永远都该住在南岩轩里,永远都那样笑盈盈的,永远都……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娘。”蕙娘的声音,被捂在了手肘里,显得有些沉闷,“说到底,她在南岩轩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只为我一个人活着。我……我虽然也觉得她孤苦寂寞,但如今她真想走出去,真想重新拥有一个夫君,也许还有些子女的时候,我又、我又……”
权仲白望着妻子的眼神,罕见地软了下来,他的眼神本来亮得像星,凉得像冰,此时却好似柔和的春水,仿佛想用一个眼神接触,便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之中。可他的声音,却还是带了几分刻意的冷淡,“不错,如今她虽然寂寞守寡,但终究还在你的生活中,为你所拥有。一旦她出嫁以后,不论嫁入的是哪户人家,都算是彻底从咱们这个圈子里走出去了。各有各忙,你们之间,将会渐行渐远,即使彼此惦念,怕也是再回不到如今这般亲密无间。”
蕙娘的肩头颤了一颤,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权仲白柔和地望着她,却也并不打断她的思考。
“姨娘也算命苦……”过了许久,蕙娘才抬起头来,勉力对权仲白一笑,她的眼圈儿明显有点泛红,声音里,也多添了几分哽咽。“从小没了亲人,我又没能养在她跟前几年,说起来,三十多年,大半时间都是独自一个。日后,我也未必能奉养她终老。唉,她就这一个女儿了,我不体贴她,还有谁体贴她呢……”
听口风,竟是真要成全三姨娘,由得她随意挑选再嫁对象了。权仲白张开手臂,静静地望着蕙娘——可他这个倔强的、骄傲、从来都不愿意示弱低头的小妻子,这回竟是丝毫未曾犹豫,转眼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着他,力道之大,甚至让权仲白都有些生疼。
要下这么个决定,并不容易。权仲白心底明白,要不是鸾台会的存在,让她对自己的将来有了忧虑,也许清蕙都未必会做此安排。可不论如何,她毕竟还是做了这个选择,这个选择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只有许多的麻烦,他从未想过,一向是算无遗策从不吃亏的焦清蕙,也会揽下这亏本的买卖。
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其实,人也都是会变的。
权仲白犹豫着,慢慢地也抱紧了清蕙,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不是有点寂寞?”
他怀里的人僵了一会,到底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是,焦家人虽然家财万贯、有权有势,但和这个圈子里的其余人家相比,他们的确是太缺少亲人了。尤其是清蕙,刚送走祖父、嫡母没有多久,又要一手安排亲娘改嫁……
“你已经有你的家人了。”权仲白抚了抚她顺滑的秀发,低声道,“有两个孩子,有我,以后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将是我们,不是你的生母。”
清蕙沉默了片刻,忽地狠狠地顶了顶他的肋骨,怒道,“你这个人,哪有这样安慰人的。我姨娘和你们,何曾分出亲疏了,却说得像是你们比她更亲近一样。你能陪我多久,还不好说呢——”
她想了想,忽然坏丝丝地破涕为笑,“我要是三十岁就守寡,你也多半只剩五年好活了,谁能陪我走到最后,我看也很难说!”
这话倒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了,权仲白分明只是好心安慰,点出她不会乏人陪伴的意思,蕙娘却非得要把话给歪扭了说,按权仲白性子,他本来是肯定要和她较较真的,可他如今也不是那样不懂焦清蕙了:她多少是有点故意在转移话题的意思。因只浅笑道,“你说的是,也许我明日就死,后日就死了。为以防万一,你也可以现在开始物色合适的改嫁人选。”
蕙娘轻轻地啐了他一口,“呸!”她眼角眉梢,又浮现出了一点笑意,装饰在微微泛红的眉眼间,显得分外俏皮可喜。“我还不想改嫁的时候,你最好好好地活着,等我想改嫁了,你道死不死,还是由你说了算吗?”
权仲白不免笑道,“哟,没听说过和离么?至于这么大张旗鼓?你们这些谋杀亲夫的女子,都没学过《大秦律》的。”
蕙娘白了他一眼,伏在权仲白身上,又有点出神,她的心情似乎已经平复了许多,如今思绪,已经漫游到了别处,只是心不在焉地拿手指在权仲白身上打着圈圈,过了一会,忽道,“你说……要是我走在你前面,你会续弦吗?”
权仲白道,“你要嫁了别人,这问题他们也许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可你嫁了我么……”
不用他明说,蕙娘也应该能明白:他要想续弦,就不至于上门拒婚了。蕙娘大可以把他对第一次续弦的反应拿来参考,得出自己的答案。
“我一直也没问你。”清蕙抬起眼来,若有所思地望着权仲白,“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续弦呢?”
权仲白耸耸肩,道,“三个字,你猜是什么?”
蕙娘笑道,“达贞珠?”
她还伏在权仲白身上,所以他很方便地拍了拍她的翘臀,责道,“乱猜。”
其实,两人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在立雪院内,并不明言罢了。权仲白从前不续弦,恐怕也是对家里的勾当有所察觉,也有点不愿连累比如蕙娘这样的无辜女子。清蕙眼珠子一转,又说,“那,如果以后几年间,事情都解决了,我又死了,你会续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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