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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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些日子更消瘦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只在领口裙边和腰带上勾绣些素青的花纹。乌压压的头发挽了个单髻,缀着素白的绒花,衬上苍白哀伤的面孔,柔弱精致得让华阳不由就生出些自惭形秽来。

她倒是没想到王夕月会是这般模样。从她的角度想,王夕月跟卢德音应该没感情深厚到这种程度。

见了面,就自然而然的问了一句,“让暑气侵着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并不是说女孩子瘦了就一定不好看,但究竟还是丰腴些的,显白又妩媚。

王夕月笑里一带了些难过,一开口眼圈就发红,“嗯,入了伏就有些厌食……阿姊许久没来了,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这还是头一次,华阳没被她肉麻得起鸡皮疙瘩。实在是因为她的声音里带了真切哭腔。

两个人携手进了殿里。

殿里也是一色素净的摆设,也只没苏秉正那里那么压抑罢了。

华阳四面打量了一番,就道:“你这边不用这么素的。”

王夕月垂着头,“是殿里姑姑们改的。国丧中总要有些避讳,聊以致哀。阿姊若不喜欢,下个月再改回来。”从宫女手里接了茶,亲自奉给华阳。她大概也知道华阳跟卢德音不对付,便也不多说卢德音的事。转而问道,“阿姊有些日子没入宫了吧,可是家中有什么事绊住了?”

华阳就觉得很惭愧——其实她入宫次数不少,就是忘了来看王夕月了。

“都挺好……”也不提她和王宗芝间的龃龉,“早知道你守孝守这副样子,就该多来开解开解你。”

她一把话题拉回去,王夕月就又红了眼圈,“也没什么好开解的。悼念逝者,追怀往事,总是难免伤心。何况皇后真的……待我很好。想到再也见不着她了,就……”她鼻子一酸,就说不下去。

华阳自己也不知怎么的,一句“再也见不着了”,泪水毫无征召的就滚落下来。

其实卢德音的死,在她这里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实感。但被王夕月一说,好像心口骤然被捏紧了似的。

她不喜欢跟人对面痛哭,何况是为卢德音哭。那也太虚伪了。

硬生生的把眼泪憋回去,拍了拍王夕月的肩膀,道:“你看,想开解你,反而把你弄哭了。说起来,我刚从皇上那儿来……”她待要说卢佳音的事,不知为何,竟不想背后与旁人议论她。然而已开了头,少不得找个话题,“怎么这几个月宫中主事的,不是你?”

王夕月点了点头,“本来是该周淑妃管的,但周淑妃病了。”

什么病了,就是不想给卢德音守孝,找个借口躲清闲罢了。只是躲过了丧礼,等到她不想清闲了,苏秉正也会让她继续清闲着。

“那不正该轮到你吗。”

“论资历该萧昭容排在前面,且她是有子女的,处事更妥帖些。再者,入了伏,我身上也有些不好……便由萧昭容处事。”

“她哪里懂得妥帖?”华阳是瞧不上萧雁娘的处事的,“明明知道皇后给三郎挑选过乳母了,却要让少府送新的。里面还安插了自己的人……魑魅伎俩,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越说就越来气,“——都是当娘的人,三个月大的孩子,她也忍心算计。”

王夕月却没跟着她斥责,只急忙道,“三皇子没事吧?”

华阳扫了她一眼,笑道:“她敢。不过竟在乳母身上动手脚,必定是居心不良了。且看她怎么辩解吧。皇上那边是震怒了。”

“难怪前日将二皇子送去了紫兰殿。”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议论。反倒是华阳对她的心思十分好奇,“陛下宠爱三皇子,可三皇子总养在乾德殿里,也不是一回事。迟早还得送出去养。毓秀宫有大皇子,淑妃那种心胸,显然养不了。拾翠殿又才禁了足。紫兰殿里那边……你就没什么想法?”

王夕月抿了抿唇,那情态似乎是有些着急的,“我是想的,可皇上未必中意我……”

华阳静默的想了一会儿,她觉得宫里没有旁人比王夕月合适。细致、心软,还没有生养过,能全心照料三郎。又是她夫家的亲戚,门第够高,日后母以子贵,也不至于委屈了她阿弟。人品上她也比较放心。主要还是人品上放心——能替卢德音伤心,便在她面前也不曾说过卢德音的坏话,只着两点就足见厚道了。

只是她还是对自己的眼光有些不放心。王夕月也并不是卢德音那么坦诚简单到令人讨厌的人。

但再想到卢佳音,还是咬了咬牙,道:“还是要自己争取。皇上只怕谁都不中意……你只小心那个姓卢的婕妤就好。”

姓卢的婕妤,王夕月一听就知道是卢佳音。

便没有卢佳音留宿在乾德殿的消息,她也知道这个人必定会挡她的路——姓卢,皇后亲自赐名佳音。

纵然背后没什么含义,以皇上那种皇后抬一下脚他就能替她铺十里路的韧劲儿,也必定会找出些含义。

若她真去争取,只怕要起不小的波澜。

其实王夕月也很犹豫。抚育三皇子确实有无数好处,但有一条坏处只怕免不了——日后皇上大概不会容许她生下自己的孩子。不过说到底,一者,就算不抚养三皇子,日后她也未见得能有孩子。二者,就算抚养了三皇子,皇上还年轻,而皇后已经去世。人心善变,诱惑无穷,谁知道皇上能对亡妻钟情几年?她也未必没有机会。

何况抚育三皇子的好处太大了。她已将周明艳得罪得太狠,日后几乎无和睦相处的可能。不尽快晋位为妃,日子就要难过起来。且三皇子是元后所出,稍一成长,太子位便别无旁落。到时候母以子贵,后位还不是非她莫属?

争还是要争的。只是——

“陛下派去拾翠殿向萧昭容问话的,就是卢婕妤。”流雪终于打探回来,向王夕月回禀。

王夕月点了点头——只是皇上大约已经筛选完毕,开始考察这位卢婕妤了。

正文 10恩怨(四)

流雪回完话,却并没有急着走。

天气燥热,站在门口连风都烤人。王夕月又是个尤其多愁善感,病弱娇贵的。让她在热风里这么吹着,只怕没一会儿又不舒服了。就劝她道:“公主已走远了,咱们进屋吧。”

确实已连轿子顶儿都望不见了。

王夕月丢下帘子,抬手一拂。绿竹浓荫倒影在水晶珠子里,噼啪乱碰。她拨弄着那些珠子,叹了口气,“多久没来一次了,才坐这么一会儿……”

流雪道:“娘娘若觉得屋里憋闷,等一会儿日头落下去,咱们出去走走。”

“出去了也就这几个人。”

“那就去旁宫里串门,找崔嫔、阴嫔她们说说话。”

王夕月想了一会儿,“……假。我去了,她们累,我也累,何苦呢。”

便进屋在窗前坐下,双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脸想心事。

平心而论,王夕月人缘挺好。太原王家跟崔郑都有联姻,算起来苏秉正殿里有头面的妃嫔,拐着弯都能跟她攀上亲戚。崔氏、郑氏、杨氏这些人自矜门第,不大爱结交人,平日往来都只在这么一个小圈子里。王夕月自然也是她们圈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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