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黎夜光笑笑没回答,只是领着他们往里走,她礼貌地拨开人群,一直走到玻璃房前才停下。两个馆员方才看清,原来吸引了如此多关注的展品——竟然是余白!
玻璃房内,余白和刘哥带着三个徒弟正紧锣密鼓地工作。余白是主修复人,负责起甲部分的注胶黏合。注胶贴好的壁画再交给刘哥,刘哥和小滚用小棉球轻轻滚压粘合处,将颜色层内多余的空气排出,让画面粘合得更加平整无褶。小除和小注则在一旁用小石磨手工研磨修复画面时需要用到的矿物质颜料。
观众除了可以透过玻璃观看修复,在玻璃房上方还设有高清电子屏幕,转播由摄像机近距离拍摄余白修复壁画的每一个细节步骤。
“黎组,这是……”年轻馆员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地问黎夜光。
“这个啊,是我新加的一个特展中的特展,既可以给三块唐代仕女壁画做预展,还可以让观众了解壁画修复的过程,是艺术与教育的完美结合。”她说着指向正前方的电子屏幕,此刻屏幕上出现的正是剥落了裙摆的第三块壁画,大特写完整地拍摄出余白将剥落的边沿粘合完好,而破损处分毫未动,屏幕下方适时地出现一行清晰的字幕——
「壁画修复的原则之三:对修复对象最小的干预,遵守不改变原状的原则,在对壁画进行加固、清洗、修复的基础上,不刻意修补非必要性残缺,以免真迹变为赝品。」
“你这是故意的!”老馆员立刻明白了她的真正用意,她哪是要做预展,而是要先下手为强,提前公布壁画破损的情况,逼上博不能提出完全修复的要求。
“唔……”黎夜光摸摸下巴,坏笑了一下,“也不算完全故意,80故意、20灵感突发吧!”
“黎组,你别忘了按照协议,我们是有权追责的!”年轻馆员也反应过来,气得直跺脚。
“别生气、别生气。”未免引起骚动,黎夜光将他们二人带出人流,绕到玻璃房的后方,才不急不慢地解释,“我当然知道你们有权追责,可是追责我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壁画肯定要按余大师的方案修复了,你们追责我也改变不了事实。而且我咨询过律师,真要起诉我的话,只要余大师提供修复方案完全合理的证据,我也不会承担多少责任的。”
两个馆员脸色渐黑时,她话锋一转,“但这样咱们两败俱伤,两家博物馆也因此闹翻,实在没有必要,远不如双赢来得划算啊。”
“双赢?”老馆员和年轻馆员面面相觑,不解地问。
“没错!”黎夜光打了个响指,“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余大师的修复过程是全程拍摄记录的,这种一手资料有多珍贵我想你们很清楚,一早上就有三家电视台求购版权了。所以,如果馆长同意现在的修复方案,我可以在归还壁画时将视频资料一并交给你们,版权归上博所有。”
两个馆员听完这番话已然心动,但仍有些许顾虑,没有完全点头同意。
黎夜光继续说:“之前馆长不就是担心破损了一块裙摆影响展出效果吗?可现在有了视频资料,既可以解释破损,还可以彰显上博尊重文物的态度,等电视台一播出,你们上博可就是全国第一家拥有余家修复全记录的博物馆了!据我所知,余家修复壁画向来是不留下任何线稿和临摹品的……”
她最后的一句话直戳老馆员的心,虽然三块壁画此前由余家修复过四次,可每一次他们连临摹的线稿都得不到,若是能留下视频资料,倒是非常难得机会。但碍于面子,老馆员故作不屑地说:“这也不见得多珍贵……”
“那我就自己卖给电视台好了。”黎夜光跃跃欲试地搓着手说,“我估计版权费足够诉讼赔偿了,还能赚不少呢……”
年轻馆员按捺不住,急忙拉住黎夜光,“黎组,这事可以商量!完全可以谈!”
黎夜光昂着下巴看向老馆员,故意问他:“您呢?觉得可以谈吗?”
老馆员憋不住,只好点头,“谈!”
黎夜光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微笑着说:“那就请来我的办公室吧。”
由于余白的精湛技艺,预备一周的门票在首日就销售一空。到了五点闭馆时,展厅里还有不少观众不肯离去。黎夜光不得不从员工通道走进玻璃房,把专注工作的余白拽了出去,否则只要他坐在里面估计就有观众不肯走。
“夜光姐!”一整天都绷着神经的小除和小注率先扑了过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啊,我手都发抖了!”
小滚白了他俩一眼,“你们俩就磨颜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和刘哥做滚压那才叫紧张!”
说到这一点,黎夜光就不得不夸奖余白了,他修复壁画时目空一切,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多跟你们余队学学,这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懂吗?”
余白被她夸奖,自然是心花怒放,人也有点小骄傲,“主要是早上的锅贴很好吃,所以精神特别好!”
刘哥因为赌局失利,心痛不已,忍不住戳穿余白,“他哪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是大脑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所以才能专心修壁画。不信你问他,他修壁画的时候脑子里连你都没有!”
余白冷不丁被刘哥戳了一刀,急忙向她解释:“不是我不想你,我只是做一件事的时候没办法分心,吃饭的时候就只能吃饭,上厕所就只能上厕所……”
黎夜光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也不希望你连上厕所的时候都想着我……”
余白连忙竖起手指发誓,“我上厕所的时候绝对没有想你!”
“不用发这种誓言!!!”
黎夜光将刘哥四人交给高茜,安排他们先住下。回家的路上,余白问:“上博的问题解决了吗?”
“那当然,谈利益的事哪有谈不拢的呢!”黎夜光得意洋洋地说完上半句,才想起身边的余白就是最佳打脸对象,瞬间收起了笑容,“当然,除了你。”
余白憨笑了一下,看出她此刻心情不错,便问:“你今天开心吗?”
“还不错。”解决了上博这个大难题,开展第一天效果又这么好,她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理由。
余白听到她肯定的答复,墨色的眼瞳亮晶晶地闪着,“那我们今天可以去吃冰淇淋了吗?”
黎夜光当然记得他的冰淇淋理论,如此说来余白也算是利益党,只是他追求的利益朴实得让人流泪,“好吧,我请你吃哈根达斯。”
“哈根达斯?”余白听到一个全新的名字,很是激动,“比可爱多还好吃吗?”
“那当然,或者你还有其他想吃的吗?”他今天的表现可以打一百分,当然值得请他吃哈根达斯。
余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脸颊一红,小声地说:“痴痴……”
“吃什么?”黎夜光听不清,追问道。
余白双拳一握,中气十足地大声说:“我想痴痴地望着你!”
“……”
空气凝固了三秒,余白小心翼翼地凑近僵硬的黎夜光,她明亮的双眼此刻有些泛红,难道……是太感动了?
就在余白与她相距不足一尺的时候,黎夜光飞身跳起,狠狠在他天灵盖上敲了一下,“你想死啊!谁教你的土味情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哥给我看的抖音……”余白可怜巴巴地捂着脑袋,原来她双眼泛红不是感动,而是怒火中烧啊!
黎夜光无奈地扶额,“以后别总瞎玩手机!”
“可是你最近很忙,我除了修壁画又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啊。”余白默默地说。他以往的生活虽然只有深山荒漠,也会孤单寂寞,但这与一个人独自在陌生的城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城市越热闹、越繁华,他就越格格不入,连出门都担心迷路。如果不是因为有她在,余白并不喜欢这样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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