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然后她的梦就被炮击声打破了。
比起头脑更先清醒的是身体,江九幺浑身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可偏偏还是能感觉得到痛这回事。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仍是一片狼藉,这是攘夷战场后方的应急治疗处,所有还留着一口气的攘夷志士都会被送到这儿来。
梦终归是梦,眼前所见……才是真实。
江九幺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睛,耳边传来的哀嚎声从未间断,就好像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一样。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卷入战事,就好像她不曾想过吉田松阳会被逮捕收押一样。她犹记五年前松下私塾那晚的大火,跟泽光家的一模一样,她没能救回小鬼,同样也没能带回吉田松阳。
那个总乐呵呵笑着实则比谁都强大坚定的男人离开了他们,离开了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课堂,离开了交予他们信念信仰的私塾。
那晚坂田银时、高杉晋助还有桂小太郎都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弱小和无能,而正是这个在腐朽中苟延残喘的国家带走了他们最重要的人。
随后他们义无反顾地参与了攘夷战争,当失去领袖的武士们纷纷抛下手中的刀剑时,是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往大了说,他们要结束被幕府统治的腐朽国家。
往小了说,他们只是想夺回最重要的老师。
江九幺蹚了这趟浑水,就好像那晚决定跟高杉晋助离开高杉家一样,她没有什么太大的信仰,只是觉得既然跟了这个人,那就一路走到底吧。
某种程度上,她跟高杉晋助一样,执拗又死心眼。
但说到底,她还是怕死的,所以她的盔甲比谁的都厚,更定制了个全方位保护的头盔,只露俩眼珠子的那种。
当然,这遭到了全军的一致鄙视。
鄙视又怎么了?怕死并不可耻。
比起她家少爷和坂田银时这种闪闪发光没几天就混出名号的武士,像她这种小角色在战场上本来就不够看,每次都是混在队伍中间,可偏偏块头太大容易集火,她都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亏了有邪神大人保佑了。
她拿出飞段的牌位又是一番缅怀,每次劫后余生总会让她对生命有新的认识,简直感动得只想掉眼泪。
然后她头一抬就看到自家少爷特无语地站在她面前直抽嘴角。
“甚兵卫,你能别总抱着牌位扯个哭丧脸吗?这容易动摇军心。”
她叹了口气:“少爷,我只是怕死。”
高杉晋助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放心吧,像你这么皮糙肉厚的,哪儿那么容易死。”
她点点头,然后又告诉他:“我确实怕死,但更怕你死。”
他愣了下,从怀里掏出瓶养乐多丢到她手里,然后笃定地告诉她:“在没有救出老师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她不再接话,撕掉养乐多的锡纸就往嘴里灌。
高杉晋助也没再多说什么,气氛略显沉重。
她丢开了空罐子,眉头紧蹙,满怀心事——
养乐多都被捂热了,差评!
又是一番春夏秋冬,转眼就要到安政六年。
前方战事稍缓,天人在被消灭了三个作战师后没有再派兵增援,这样的胜利鼓舞了所有人,而在战争中表现最为抢眼的便是“白夜叉”坂田银时,“狂乱贵公子”桂小太郎,“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还有“嗓门很大的人”坂本辰马。
一方面,他们成为了各路攘夷志士的主心骨,但另一方面,也成为了幕府军及天人的眼中钉。
江九幺总说做人要低调,但显然那几个家伙都没有她这份觉悟,每每都冲在最前面,一副嫌自己命太长的样子。
不过所幸,天人吃了大亏后,连幕府军也跟着撤退了,所有人都说总算可以踏踏实实过个新年了。
但说是说过年,这些带兵打仗的又不能真的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最多就是跟附近乡里乡亲的吃顿好的庆祝一番。
嗓门很大的人提议去邻城的花街上玩儿,这种话语落到那些每日都在蠢蠢欲动的糙汉子耳里,立刻就是一呼百应、全票通过。
江九幺说自己不适合去那种场合,还是留在营地比较好,结果惹来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的连番鄙视和调笑。
尤其是坂田银时这个死天然卷,挺个死鱼眼一边挖着鼻孔一边上下打量江九幺,说她个大男人竟然连窑子都不逛,成天都跟个大姑娘似的,就连干后勤的婆婆都比她刚毅三分。
嘁,大姑娘怎么了?要是被他们轮番夸赞真是一条汉子啊什么的,她才会真的嚎啕大哭。
最后江九幺挥着手帕目送了他们离开,不过没想高杉晋助竟然也没去,说是不放心把营地交给江九幺看着,但她知道,自家少爷一定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
寒风吹过,夜凉如水。
江九幺同高杉晋助和其他几个留下来的兄弟凑活随便解决了晚饭,在散伙准备去睡觉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她。
“咋啦?”江九幺想想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高杉晋助倚身靠在门上,看似随口地说道:“甚兵卫,明天我带你上街。”
“哈?”江九幺不明就里地眨眨眼。
“新年了,买两块布料做件新衣服吧。”
江九幺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上衣,腰侧跟腋下的地方已经有了好几处补丁,确实是破了又补,补了又破。
她知道自己该添置新衣服了,但仍疯狂地摇头:“不不不,我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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