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2 / 2)
太平公主怒道:“他如此行事,正是妄图一手遮天。哼,我毕竟还没死,岂能容了这小子?你们要各自上奏章,还要让御史台的人上章弹劾,一定要把刘幽求二人的死罪坐实了。他抛出这两个替罪羊,妄想不伤皮毛,天下哪有如此轻易之事?”
众人躬身答应。
太平公主又道:“刘幽求动辄为三郎献上一计,你们呢?莫非什么事儿都需要我来亲自吩咐吗?”
众人见公主火气很大,遂默默躬身退出。
太平公主今日之所以有如此大的火气,缘于哥哥不听己言。她也感到十分窝囊,本来是一件十分把握之事,结果被李隆基占了先机,以致出现现在的局面,她心里实在不甘。
她派人唤来王师虔,吩咐道:“你速去宫内打探,查一查昨晚子时以后,是否有人入宫?”
王师虔领命而去。
太平公主的党羽们竞相上奏,他们从各个方面阐述刘幽求与张暐的大罪,认为非死罪不可。李旦看到这些奏书,遂下令先将他们二人囚在刑部大牢。
李隆基此时慌了手脚,他阅了数道奏书,感觉其背后有姑姑的影子。他知道,这帮人的目的很明确,即欲置刘幽求二人于死地,他是万万不能接受这种结果的。
其时王琚在侧,他看到李隆基那略显慌张的脸色,说道:“陛下,欲救刘幽求二人,现在维系于太上皇一身了。”
李隆基当然明白,他正准备动身前往太极殿。
王琚又道:“臣以为刘幽求终无大碍,毕竟他有大功在身,太上皇心怀宽仁,应该会答应陛下所请。只是此事过后,陛下更须百般警惕。”
李隆基问道:“此话怎讲?”
“所谓打草惊蛇,张暐是也。臣观此前太平公主行事,毕竟高调示人,没有厉害之招。那么此事过后,公主定会行隐秘之事,暗箭难防啊。”
李隆基事后相当后悔,埋怨刘幽求怎么寻到张暐这样一个口无遮拦之人谋事。然事已至此,只好亡羊补牢了。至于事过之后,姑姑如何出招,他现在尚无法顾及。
李隆基叹道:“长远之事,以后再想。现在当务之急,须将二人之命救下。这样吧,你设法联络数人,也赶快上奏述说他们的大功。我再召来郭元振,让他也在父皇面前说项。总而言之,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二人将命丢了。”
李隆基现在朝中确实形单影只,手下无人可用。本来还有一个刘幽求,这一次又获罪,他在重臣中仅有郭元振还能引为己援。由于太平公主势大,像此次其党羽群攻刘幽求,那些中立之人只有选择沉默,如此更彰太平公主之势。
王琚依言出殿布置,李隆基正了正衣冠,然后坐上腰舆,前往太极殿去见父皇。
李旦此时正坐在几案前翻看奏章,看到李隆基入殿拜见,遂唤其平身,叹道:“三郎,这一次刘幽求闯的祸不算小,你姑姑坚言问斩,群臣也上奏附和,这如何是好?”
李隆基眼中流出眼泪,再伏地叩首道:“父皇,儿子前来正为此事相求,乞父皇保下他们一条命来。”
“起来说话。”
李隆基依令起身,犹泪流满面道:“父皇,刘幽求与张暐确实罪不容赦,然这二人皆有大功。儿子以为,可将他们功过相抵,由此饶了他们的死罪。”
“崔湜的奏章说过他们的功劳,然他又说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淆一体,须赏罚分明。”
“父皇,这二人跟随儿子日久,想是他们看到姑姑近来在朝中安插亲信,势力日益增大,心中替儿子不忿,由此想差了主意。再说了,他们将密谋告我,儿子又告诉父皇,若他们因此获罪被杀,事过后天下之人定会说儿子不义。”
“哼,我早就说过你,不似大郎那样端正居家,就爱出外结交这些鸡鸣狗盗之徒。譬如这刘幽求吧,正如你姑姑所言,没有什么为政能耐,官居左仆射错谬甚多,就在搞阴谋上有本事。现在事儿出来了,你已为皇帝,当如何收场呢?”
“父皇说得对,儿子确实交友不慎。儿子这些天一直在想,刘幽求确实想差了主意,不该以人划线强分朋党。譬如萧至忠与崔湜等人,他们确实与姑姑来往甚密,然他们皆为父皇所授,只要他们忠心为朝廷办事,儿子应当倚靠他们,实在不该歧视他们。”
“对呀,你能这样想,就不负我一番苦心。”
“然话儿又说回来,刘幽求这二人毕竟与儿子相处日久,他们不反朝廷,更不反父皇,无非对儿子有些私心而已,乞父皇饶了他们。”李隆基说完,又伏地叩拜。
其实李旦非懵懂之人,他让儿子当了皇帝,又让妹妹的人在朝中占据要位,有着深层的考虑。李旦明白自己的能耐,又想淡泊处事不愿纷扰,又做了近二年的皇帝,真正体会了权力的好处,实在不愿就此罢手。所以他决定退位的时候,太平公主劝他不可全部丢手,他也就乐得顺水推舟答应。他当时就打定主意,自己当了太上皇能够实际掌控权力的窍门,就在于让妹妹和儿子这两个强悍之人不分轩轾,他们有事自会到自己面前取得支持。
如今刘幽求获罪,从此远离政事堂,那么妹妹的势力又加深了一层,儿子更加处于劣势,所以应当呵护。至于免了刘幽求二人的死罪,实在是小事一件,以此来稳儿子心智,其实很值得。
李旦于是长叹一声,说道:“你起来吧,何必为他们如此折节?也罢,就免了他们的死罪,降为流刑吧。这样吧,我把崔湜召来,让他当着我们的面拟诰,然后立刻发出去。这件事儿若让你姑姑知道,她定会又来拦阻。”
李隆基感激涕零,又复叩拜。
朝中衙署以中书省距离太极殿最近,崔湜闻召很快来到。李旦逐字口述,让他当即拟诰。
崔湜得知刘幽求被免了死罪,心中老大不愿。然此为太上皇钦命,李隆基又虎视眈眈立在一旁,他也无法可施。
将刘幽求和张暐降为徒罪,按例应发配至蛮荒之地。是时,朝廷徒罪之人往往发配至西南之姚州地面或南方之岭南地区。李旦口述到徒罪地点时,问崔湜道:“朕不甚详徒罪地点,崔卿,你知晓地理,他们当流配何地呀?”
崔湜思索了一下道:“陛下,西南之地烟瘴甚多,北人甚不适应,流人至此往往丢了性命。臣以为,刘幽求与张暐虽有罪,毕竟立过大功,朝廷应该心存恤之。”
“嗯,是这个道理。”李旦说道。
“臣以为,岭南之地日益繁华,又多阳光,可将刘幽求流之岭南封州,张暐流于岭南峰州。”
李旦颔首同意,诰书很快拟成,李旦又看一遍,然后令人用宝发出。
李隆基由此求得父皇饶了刘幽求二人死罪,心中窃喜不已。崔湜又能体恤,建言将二人流之岭南,李隆基觉得他还算是一个识趣的人。
然而李隆基没有料到崔湜此举大有深意,当刘幽求和张暐两家被发配出京后,王琚匆匆来见李隆基,说道:“陛下,刘幽求与张暐两家被发配至岭南,估计今生再难回到长安。”
“此话怎讲?”
“知道封州与峰州由何都督府节制吗?”唐制规定,一些边远小州由都督府统辖,都督主持军事权,都督府长史主持政务权。
李隆基答道:“我知道,那里例由广州都督府节制。那个都督好像叫周利贞吧。”
“对呀,就是这个周利贞!陛下,知道周利贞的来历吗?”
“不知道。”
“臣当时听陛下说过,崔湜此次很是殷勤,极力向太上皇建言,要将他们二人发配到岭南,心里就犯了嘀咕,私下里去问周利贞的来历。如此一问,还真是问出了蹊跷。”
“哦?有何蹊跷?”
“周利贞系萧至忠举荐,其授任之时正是崔湜任吏部尚书之时。这个周利贞任广州都督之前,时任中书侍郎,而在任中书侍郎之前,又任门下省左散骑侍郎。臣又仔细一查,发现周利贞在门下省任职时,萧至忠为门下省侍中;其在中书省任职时,萧至忠为中书省中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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