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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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说此后带人巡视了天兵军的所有防地,看到各地与雁门关的状况大致相似,心中就有了计较。

那日宋璟三人退出太极殿回到中书省,宋璟派人去传宇文融,以听取宇文融的想法,再定括户的具体细则。

宇文融年近四十,其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八品的监察御史,非为自己考取的功名而得,实是由祖上的余荫而来。

太宗皇帝自贞观年间厘改选官制度,其大兴科举制度以招揽天下英才,然同时保留了荫官制度。如宇文融的祖父曾在永徽年间任过宰相,宇文融由此不用通过科举之路就可靠祖父余荫成为官身。当然这类人起初大多是些文武散阶低品之官,俗称“小吏”。姚崇当时瞧不起魏知古的“小吏”出身,大约认为此类人无才无能,无非靠祖上余荫来混口饭吃,因而耻于与之为伍。

宇文融入室后见了三位上官,逐个问候一遍,貌甚恭谨。宋璟说道:“宇文御史,你的奏章已奏过圣上,圣上属意括户。自今日始,你暂离御史台前往户部,由源尚书节制。”

宇文融闻言脸现欣喜之色,心中暗想这一次的奏书很是奏效,十有八九是一次升迁的机会,遂躬身言道:“源尚书向为下官的老上司,下官定欣然前往。”

源乾曜接口道:“户部此次主持括户天下,二位丞相大人也会日日督促。宇文御史,你既上书当知逃户之弊,有何策来应之呢?”

宇文融见三位重臣专门听取自己的想法,心中大喜,有心卖弄一番,遂言道:“逃户之弊,在证圣年间已显现,当时流民多因征战所致;到了后来,或因夷族入扰,或者赋敛过重,遂使人多失业,流离道路。”

张嘉贞在三人中最无耐心,闻言打断道:“宇文御史,宋丞相为四朝老臣,你所言皆为宋丞相亲身经历,这些过程就不要过多啰唆了,还是直说欲用何策吧。”

宇文融遭此抢白,脸色愈加恭顺,说道:“张大人所言甚是,下官有些啰唆了。至于欲用何策,下官以为,当初凤阁舍人李峤曾向则天皇后建言采用‘设禁令’‘垂恩德’‘施权衡’‘为制限’等措施,此法今日亦可采用。”

所谓“设禁令”,即是闾阎为保,递相觉察,以乡里连坐;“垂恩德”即是招诱逃户返乡的优惠措施,诸如供给返乡路费、赈济乏食者等;“施权衡”则对流民不愿返乡者,允许他们就地附籍;“为制限”即是规定逃户在百日内报到,即为自首,可以既往不咎,若此期限内不出面,若捕之即可将之迁往边州,是为流刑。

宋璟闻言赞道:“宇文御史可谓留心,能将李峤之建言寻出来,实属不易。源尚书,李峤建言宽严相济,可依此拟定我朝括户之成法。”

源乾曜躬身道:“下官就着宇文御史速速拟文,不敢耽搁。”

后来此文经李隆基御览后昭告天下。其内容大致有五条:一是限制逃户百日内自首;二是自首逃户自愿归返故籍或者就地附籍皆可;三是按期不自首者,捕之者即流于边远之地;四是隐匿逃户者,按罪论处;五是自开元五年十二月之前勾征未纳的贷粮种子、地税皆免。

宋璟凝眉说道:“李峤的建言毕竟太过久远,譬如当时的豪强之家尚未大肆兼并土地、隐匿逃户,如今此风滋蔓,更应严处。宇文御史,你的奏章中仅大略一提,我以为此事似比逃户更为严重,须有常法制之。”

座中四人对贵宦豪门的态度可谓泾渭分明。宋璟和张嘉贞系则天皇后时进士及第之人,二人出身草莽,以学识得中入官,与其时的李唐望族没有什么干系;源乾曜又稍有不同,他虽进士出身,然其祖父为隋朝刑部侍郎,父亲为永徽年间的太常卿,其家世背景就与宇文融相仿。

宇文融闻言迟疑片刻,回答道:“逃户归入豪门之家,实想托庇于大家以逃国家赋税。此次检括之后,这些逃户皆归籍,则此事就可迎刃而解。”

凡正直之人,多与上官同僚龃龉甚多,对下属及庶民则甚为宽宏,宋璟就是这样一个人儿,其闻言怒道:“你如此认为岂非本末倒置?这些豪门之家或有俸禄或有朝廷赐予的田亩,根本不该再兼并田亩收留逃户!哼,逃户们若日子过得好好的,他们能为了逃避国家赋税而离开自己的田亩吗?托庇于大家?亏你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宇文融慑于宋璟的威严,吓得不敢再吭声。源乾曜看到宋璟发怒,急忙上来打圆场:“宋大人所言甚是,待拟文之时也要严惩豪门此行为。下官以为,此次既要检括户口,更要打击豪门的兼并之风,须双管齐下,不可偏废。”

宋璟由此火气稍敛。他们又在一起说了一阵,然后散去。

宇文融随源乾曜而去,二人毕竟颇有渊源,宇文融当然说话相对随意一些,其悄声说道:“源公,若依宋丞相所言检括户口,源公岂不是成了千夫所指之人?下官跟随办事,也会被扯上干系。”

源乾曜当然知道此事的轻重,他知道这些贵宦豪门之家内里盘根错节,自己说什么也不能成为和他们对立的恶人。人处世上,唯利益为重,你若动了他们的财富,纵有皇帝的圣旨,纵有千条万条理由,人家终归要恨死你!源乾曜闻言说道:“我们二人实为括户首倡之人,圣上又力促此行。我们到了如此地步,哪里还有退路?此事说不得,只好勉力为之了。”

宇文融叹道:“唉,下官上书之时仅想逃户之弊,谁料想宋丞相将矛头直指豪门之家呢?”

源乾曜见宇文融的脑筋不拐弯儿,心想自己若不指点一二,此人拟文时定会出错,遂正色说道:“逃户之弊损及国家,此为非办不可之事。此事由来已久,朝廷稍有动作,即可立见成效。你我为办事之人,只要把事儿办得妥当,圣上当然高兴。豪门之事,当然要有涉及,且此事由宋丞相力促,我们只要依言办事即可。”

宇文融听出了源乾曜的话音之妙。宋璟上谏皇帝,下斥百官,其正直性格早已闻名朝野,那么此次向豪门收田散民由宋璟所倡,不足为怪。

后来皇帝诏书中的第四条涉及隐匿逃户者,仅提及按罪当罚,此即为宇文融懂了源乾曜的意思而运用了曲笔。中国文字大有玄妙,此条按字面意思对贵宦豪门阻碍括户语出严厉,如此就合了宋璟的心意,万一引起豪门怨言,反正有宋璟在上面顶着。至于按罪当罚更是一句空泛之言,因为罪之大小并无标准,那么如何责罚也就看当事人的意思了。

第十四回 皇帝迁居兴庆宫 宋璟惹怒贵宦家

赵丽妃的病一日重比一日,其身子日渐消瘦。太医署自太医令以下善医之人皆来诊视一遍,或开方抓药,或按摩施针,或咒禁施为,皆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王皇后平时与赵丽妃来往甚密,自从赵丽妃有病,她更是三天两头来探视。这日秋日景明,王皇后又来探视,其将携来的波斯枣儿令宫女挤成汁液,就见其色类砂糖,皮肉软烂,王皇后亲手执汤匙,将之一匙匙喂入丽妃口中。

赵丽妃心中感动,食及一半,其干瘪的眼眶涌出数滴清泪,叹道:“皇后待妾如此,我……我……”她说话至此,忽然一阵咳嗽,竟然不能把话说完。

王皇后伸手轻拍其后背,柔声道:“妹妹不用着急,须会调理自己。你将此枣汁儿喝完,姐姐再带你到院中走走。”

赵丽妃摇头道:“妾如今全身无力,哪儿还有劲儿到院中走动?恐怕只好辜负皇后的美意了。”

王皇后叹道:“你若如此消沉下去,就是作践自己。你年纪尚轻,难道就熬不过这一关吗?”

赵丽妃摇摇头,然后闭目调息。她知道王皇后所言的含义,此前二人多次在一起谈话,王皇后劝她不要气馁,皇帝许是图个新鲜,焉能长久与那个狐媚子待在一起?然赵丽妃心里十分明白,皇帝此次宠上武惠儿恐怕是认真的,皇帝从此再未让自己侍寝,且自己得病之后,皇帝虽来瞧过两回,不过说几句话看一眼就走,自己若想再次受宠,恐怕渺茫得很。

王皇后瞧着赵丽妃那可怜的样儿,心里不禁有气,斥道:“你若打不起精神,则万事皆休!我现为正宫,你的儿子已成了太子,她一个狐媚子焉能乱了圣上心智?唉,你如此不争气,真把我气死了。”

武惠儿刚刚被李隆基宠爱,王皇后顿时如临大敌。李隆基素爱女色,被其临幸过的女子何曾少了?王皇后此前并无妒意,她如此嫉恨武惠儿,实为头一遭的事儿。

其实王皇后的内心深处,还是缘于对则天皇后的嫉恨而招致对武惠儿的警惕。说也奇怪,这些武家女儿,一个个生得既美貌又聪颖无比。王皇后自从嫁给李隆基,虽未过多接触这位祖母皇帝,然对则天皇后的事迹和手段却耳熟能详,心中对其恐惧无比。她成为后宫之主后,立刻下令武氏女儿仅可在掖廷宫洗涮浆衣,不得接触皇帝。孰料阴差阳错,武惠儿竟然被皇帝临幸,这正是王皇后得知后大加训斥高力士的根本原因。

赵丽妃泪眼婆娑道:“皇后,妾知道自己的身子,万一有个好歹,瑛儿就累皇后多加看顾了。”

王皇后看到赵丽妃如此心灰,感到确实无计可施,心里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妹妹好生将息身体,什么事儿都不可多想。你放心,我身后无子,我们姐妹又如此亲近,我早将瑛儿视同己出。”

赵丽妃听到这句话儿,脸上方现出一些喜悦之色。

王皇后离开赵丽妃的寝殿,回宫后召来尚宫问道:“狐媚子那里有何动静?”

“禀皇后,婢子刚刚随太医署之人前去诊视一番。瞧其模样,再过一月她该生产了。”

“嗯,她身边之人还算稳妥吗?”

“禀皇后,婢子奉命妥为挑选,一旦发现异样,立刻将不听话之人发至掖廷宫。”

“好吧,你还要事事留心。”

“婢子省得。皇后,刚才晋国公派人传话,说有要事欲面见皇后。”

“他又有什么事了?嗯,待先父忌辰时见面吧。”

李隆基即位之后,惩于前朝后宫紊乱,不许后宫之人动辄出宫,更严禁男人进入后宫。王皇后虽为后宫之主,若与亲兄相见也很不易。

后二日为王仁皎之忌辰,此为国丈的周年之忌,皇后要亲临墓地祭祀,太常寺当然要细致安排。一应繁文缛节过后,车驾返京之际,王皇后叫过王守一,兄妹二人就在王仁皎的墓地前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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