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1 / 2)
罗希奭带领一干人沿着皇甫惟明的足迹追赶,到了蜀州地面终于追到皇甫惟明一家。罗希奭就将驿所作为刑堂,对皇甫惟明用尽诸般酷刑,终于得知了到马嵬驿前来送行的军中之人人名。罗希奭如获至宝,看到皇甫惟明已然奄奄一息,就授意属下将皇甫惟明活活打死。于是,皇甫惟明家财被籍没,其家人也成为流放之人继续前行。罗希奭又带领属下赶至河西,然后按图索骥将送行之人拿下,少不了又是一番严刑拷打。待罗希奭返回京城,那道皇甫惟明交结军中之人谋反的奏书早被李隆基和李林甫看过,此事也就真正尘埃落定了。
当罗希奭西行的时候,吉温也在京城开始行动。他又到处大肆搜捕与韦坚有交往之人,然后塞入牢中逼问韦坚的贪赃之举,那些凶狠的衙役远至洛阳、陕郡动辄拿人,沿途的牢房里竟然人满为患。
再过月余,李林甫又令罗希奭到李适之和韦坚等人的贬所巡视一圈。经过前案和皇甫惟明之死,罗希奭的大名早已流播天下,其如活阎罗一般的手段令天下人胆寒。韦坚闻听罗希奭到了自己的地面,不愿忍受其凌辱和酷刑,遂取一索挂在梁上,然后再将自己挂在上面;李适之的死法又与韦坚不同,他得知罗希奭即将到衙中,就取过案上早就备好的茶盏,将其中的毒药一饮而尽。
罗希奭得知二人不见自己之面皆已自尽,遂嘟囔了一句:“呵,都是明白人啊!如此倒免了我一番手脚。”
李林甫向李隆基禀报二人的死讯之时,将其死因归于他们自愧有亏,以死相谢皇恩。李隆基也就信了这番鬼话,感叹数句后,就此丢开。
且说安禄山这一路行得太难,由此误了一些日子。
安禄山出了营郡,到了下一个驿站之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安禄山身体太胖,到了驿站中要挑选最壮之马,此事还好办,最难的是安禄山骑到马上之后,周身的肥肉随着马蹄声摇摆不停,尤其是腹前的那坨肥肉忽儿向左忽儿向右,慢慢行走尚好,若稍快一些,这些肥肉将安禄山坠得非常难受。前几日因赶路甚急,安禄山晚间躺在榻上周身疼痛,竟然哼叫至半夜。此后他便不敢行得太快,只好慢慢行走,如此就误了行程。
安禄山这日入宫后即伏地叩拜,李隆基眼见面前好大一坨肉,脸上就浮出微笑,起身行至安禄山面前搀起其胳膊,笑道:“哈哈,数年未见,不料安卿增肥许多。”
以李隆基之力,那是决计扯不动安禄山的,然安禄山身体虽肥,行动还算迅捷,他哪儿敢让皇帝使力?急忙顺势而起,起身后又躬身言道:“微臣托陛下洪福,由此心宽体胖,足证国富民强,臣实为幸甚。”
李隆基见安禄山挺会说话,就觉得有趣,遂打趣道:“只怕安卿体态愈肥,就疏于战阵,朕边关之事还能安稳吗?”
“请陛下放心,臣体态虽肥,依然能跨马征战,不敢让外人侵唐土一寸。”
“安卿姗姗来迟,朕听说缘于安卿乘马时不敢疾行,又如何能上阵了?”
“禀陛下,微臣乘驿马之时,确实不敢疾行。然臣在营中所备战马,皆有特制的鞍子,马背上固定有一囊,可将臣腹肉收束,如此一来不碍事,就可以疾驰拼杀了。”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昔张九龄创出笏囊,今安卿又有肉囊,实在有趣。高将军,你吩咐下去,今后安卿入京沿途的驿所里,须专为安卿配置有肉囊的鞍子,使安卿再来京时不再误了行程。”
安禄山闻言,当即跪倒谢道:“陛下待臣恩情无微不至,臣感激涕零。”
李隆基唤其平身,又予赐座,温言道:“安卿,张守珪贪功瞒报已获惩罚,则今后东北境军事就由卿主持。朕唤你来京,就是想当面问询,契丹人、奚人近来还算安生吗?”
安禄山一路上慢慢行走,他此前已知皇帝欲面授自己为范阳节度使,皇帝既然对自己重用,那么自己下一步对边关之事将采用何等对策呢?
若集范阳军与平卢军,约有十万人马,大唐国力今非昔比,一应粮草、战具丰富,可以长期支撑战事。以此兵力来对付那些若散兵游勇的契丹人与奚人,实为绰绰有余。契丹人与奚人倚仗马骑灵活及熟悉地势,往往设伏讨些便宜,这些法儿若今后想用在安禄山身上,实在是打错了主意。安禄山此时胜券在握,根本未将敌人瞧在眼中。他若上任后采取摧枯拉朽之势大肆讨伐敌军,不出一年,东北境就可再无战事。
一个边将若想取得朝廷注意,务必将面临之敌描绘得穷凶极恶,朝廷方会拨钱拨物拨人予以强援;若想得到朝廷封赏,务必常有胜仗,且不能完胜,如此方能细水长流。当然,若想达到这种境界,必须有将对方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耐。
安禄山就有这种能耐。
皇帝现有此问,安禄山遂滔滔不绝地讲述敌方大势。他要极力渲染敌方之强、山川之险,当然,其话语中要流露出自己有掌控大势的能力。
李隆基听言后觉得很满意,心中又想起往事,认为自己当初未听张九龄之言杀掉安禄山,实为大唐保留了一位能办大事的良将。
李隆基于是说道:“张守珪瞒报军情,已被贬斥,朕今日就授你为范阳节度使,则今后东北境军事,就由卿一力担当了。”
安禄山急忙叩首谢恩。
李隆基令其平身,继续说道:“张守珪昔有大功在身,你久在他身边,当知其能。然他贪功瞒报,使其一生英明,毁于一旦。安卿,前有覆辙,你须切记。”
安禄山躬身道:“臣谨遵圣谕,不敢胡作非为。”
“嗯,你刚才说过欲行战事。好呀,新官上任,须有一个好的开局。至于钱粮、人马之事,你就找李右相禀报吧,他定能妥为处置。朕在京中,今后日日盼望佳音。”
李隆基又令安禄山在京中等待数日,让他与王忠嗣见上一面之后再走。安禄山领旨,然后拜辞而退,即入中书省求见李林甫。
安禄山此来又携带了不少礼物,其入京之后立刻见了吉温,并想携礼拜望李林甫。吉温此时已知李林甫待安禄山的态度,遂坚决不许安禄山妄入李林甫宅中,仅许他公事公办,到中书省拜见即可。安禄山心有遗憾,只好依计而行。
李林甫看到安禄山入室,顿时满面春风,起身绕过案前,就将其让在侧座上坐定。安禄山谦让了一回,就将来意说了一遍。
李林甫笑道:“安大使既有出战之志,就是替国分忧,我当依圣旨办理。钱粮之事现在就可办理,只是增兵之事,不知安大使属意何方兵士呀?”
安禄山道:“谢李大人待末将宽厚。末将想一战大挫契丹势头,所增之兵最好要久历战阵。末将以为,陇右、河西之兵精强,近来那里又无战事,若能借兵三万,即可取得大捷。”
李林甫道:“安大使此虑甚好,王大使近日也蒙召入京,待他入京之后,我将你们召集在一起,届时商议如何?”
安禄山道:“圣上刚才也让末将见一见王大使,许是圣虑已想到此节。”
李林甫见安禄山抬出了皇帝的牌子,心中思虑瞬息万变,然面上的笑容依然灿烂,说道:“圣上圣虑远大,常人如何能及呢?好吧,兵力之事留待以后,钱粮之事现在就办。来人。”
衙役躬身入内,李林甫吩咐道:“速将王中丞唤来。”
安禄山现在对朝中之臣了如指掌,李林甫所说的王中丞,即是王鉷了。王鉷自从接替了韦坚的差使,过了不久又被授为户部侍郎、御史中丞,这两个职位并不十分显赫,然他同时兼领户口色役使、江淮转运使,河北道、京畿道、关内道采访处置使,天下勾当租庸、铸钱等使,共有二十余职,由此就掌握了天下财税大权,其一人之力早已凌于户部之上。京城人知道,自从李适之被贬后,陈希烈继为左相,然陈希烈唯唯诺诺,形同虚设。若从朝中重臣所掌实权而言,除了李林甫高高在上,其下就是这位貌不惊人的王鉷最为显赫了。
李林甫步回案前落入座中,又从案上取过一道奏书观看。安禄山在侧座上静静等待,堂上一时显得很寂静。
此后的场面令安禄山惊愕万分,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人小跑至门前,然后立定稍整衣衫,方才敛步入内。其在门外本来为直直的身体,入内后身子即前倾成萎缩之状,他小步疾趋至李林甫案前,身子弯下与脚面平行,头仰起时,就见面上皆为媚笑之态,言道:“下官王鉷闻召前来,请大人吩咐。”
安禄山得知此人为王鉷,又瞪大了眼睛重新审视了一遍,心中大惊道:如此作态分明为仆役模样,哪儿似朝廷手握实权的四品大员呢?
李林甫头也不抬,问道:“嗯,河北道有存粮多少?如今东北境需用粮十万石,另需草料三十万斤,能够短期筹措吗?”
王鉷记忆力甚好,某粮仓存粮多少皆能记出大概,由此对答如流;而李林甫所问,也十分精审。安禄山在侧听闻他们对答,方悟这二人皆为一等一的吏治之才,皇帝重用他们,自是因为可以将政事交托于他们。安禄山又想起自己身边的高尚、严庄,与眼前二人相较,只配做一个把门的厮仆罢了。
二人一番对答,将供应粮草之事说得甚为明白。李林甫此时方抬起头来,点头示意道:“王中丞,安大使就在当场,刚才说好的粮草数目,你们二人自行交割即可。”
王鉷此时方才直起腰来,他侧头去看安禄山,脸色中的恭谨早变成了一派凛然。安禄山此前看到王鉷的恭谨模样,早对自己刚才与李林甫对坐一起的举动深悔不已,身子不觉就离开座中。他此时迎着王鉷的目光趋前数步,躬身言道:“末将有礼了,王中丞,今后粮草一事就多承费心了。”
王鉷微微颔首,意甚矜持,又惜字如金,答道:“好说,好说。”
李林甫道:“王中丞,你须按安大使所需,按时将粮草输往前线。圣上甚为重视此战,若因粮草误了战事,王中丞,你当知后果。”
转身后的王鉷又复刚才的媚态和笑脸,躬身答道:“请大人放心,下官这就下去安排。”李林甫微微颔首,王鉷施礼后即转身离去,竟然不与安禄山招呼一声。
王鉷的傲慢和不屑刺痛了安禄山之心,然他那胖脸上常挂有憨憨的微笑,此时虽微微抽动一下,既而恢复常态,外人就难识其心。
安禄山见事儿已办妥,遂向李林甫施礼辞出。李林甫对安禄山甚是客气,又起身笑眯眯地将安禄山送出门外。相别之时,李林甫执其手说道:“安大使,今后有事就直接提出,不要顾虑太多了。你知道,圣上近来春秋渐高,我们做臣子的就要戮力多办一些事儿,既替圣上分忧,又报答了圣恩。圣上待我甚是放心,又委事甚多,今后安大使遇到大事自须向圣上禀报,若是一些小事儿就不用惊动圣上,我们谈说一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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