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养妻日常 第3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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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牧苦笑:“我确实很老很老了,至少六十多岁,或者还不止。”

韩覃仍在小炕桌上凑着:“您果真是醉了,要以我来算,您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而已。”

唐牧掐指算着:“不,虽我记得不大真切,可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有六十多岁。”

韩覃叫他逗的乐不可支:“若您果真有六十多岁还能这样年轻,就该去钟楼摆个摊儿卖长生不老药,保管能卖得好。”

唐牧亦抿唇笑着,在唐府诸人,或者说朝中大臣们的眼里,他至少有六年未曾变过样子,老成持重的外形,儒雅深沉的气度,无论何时,无论任何事,总仿佛有成竹在胸,不疾不徐不焦不躁,虽人还年轻,却有种可叫人依赖的长者相。

门上厚厚的棉帘子被外面的风掀起一角,有微微的雪飘进来在门槛下堆起一抹雪白,他张嘴却又结舌,不知该如何向面前这孩子倾诉自己两百多年来所背负的罪过与寂寞。

他仍盯着那一角飞飞扬扬落入门槛内的雪沫子,缓声道:“那将是两百年后,这个王朝走向他命运的最终局。我曾做了很多努力想要改变它的命运,却终归无计于事。我终归又回到这里,回到一个七八岁小儿的身体里,。我用一颗苍老的心支配着一个稚嫩的身体,如老木中发出的新芽一般努力来忘掉前尘适应这一切。

太多年了,我仍然是一个人,有太多想做的事情,却终归因力量有限而无法达成。”

他下意识去摸茶碗,却发现茶水早已冰凉。

“所以二爷是两百年后的人,死后魂魄无归又回到了如今,是不是?”韩覃坐正身姿望着唐牧。

那份夹于《南汉传》中的小纸所载,也许是前一个唐牧的生平?

唐牧倒有些惊讶,他以为今人无解,却不想不过一段没头没脑的话韩覃便立即懂了他的意思。

“我在大理寺的时候,曾见过魂魄寄居于他人身体而不肯走的恶鬼,但那大多数是子孙不孝无人祭祀的祖宗,钻进儿孙们的身体里折磨折磨逢年过节不供纸火的儿孙们罢了。您从很远的将来回到过去,难道是因为您觉得祖宗们对您不好要来收拾他们?”韩覃笑问。

“原本的二爷去了那里?被你给赶走了?你是他的重孙辈吗?”

唐牧笑着摇头:“也许他这一世的灵魂去了别处,至少我睁开眼的时候,这身体就是由我主宰的,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原本唐牧的灵魂。

韩覃仍是摇头:“这不对,他不是凭空无故出现的,先有他而后过了两百年才有你,那在你还没有出生的那两百年中,他应该走完了一生才对。您从将来而来,至少应该知道他完整的一生。”

唐牧点头:“对,你说的很对。我确实知道他的一生,甚至当初我的卧榻侧上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放着一本《唐牧大传》。”

“为何?”韩覃惊问:“难道原来的二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是,他曾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也曾是执掌内阁的首辅,更曾执力于改革整个大历王朝的种种弊端……”

“后来了?”韩覃见唐牧不再说下去,追问道:“后来他怎么样了?”

唐牧不肯再说下去。韩覃急的恨不能爬到炕桌那头去闹他,眼巴巴等了半天见唐牧始终不肯张嘴,也只得怏怏作罢。但她叫他勾起的好奇心太盛无法消散,想来想去又觉得他说的话中存了许多漏洞,是而又问:“那原来的二爷也曾与查淑怡成过亲吗,既然都成过亲了,为何您竟不知道她是九天玄女?还有,既您都读过他的传记,为何竟然不知道当初的柳琛是假扮的?。”

可见您是骗我的。”

她最后下了结论,一幅了然于胸的孩子气。

唐牧笑着给这孩子解释:“传记所载,不过一人生平,学业,对朝庭对天下的政绩与贡献,家中琐事不过略带几笔而已,怎会有那么详尽的琐事写在里头。况且,我并不是他,许多事情随着我改变了他原有的生活轨迹也都发生了改变。比如说唐汝贤,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财手段,原本并不会赚得许多金银,当然也未曾早逝,是已原本的唐牧生活中,并没有柳琛上京一事。

再有,他原本早娶,妻子却不是查淑怡。”

韩覃听完有些明白过来:“所以,若不是您的到来,唐汝贤就不会赚得许多财富,而柳琛亦不会上京城,查淑怡不会嫁给你白莲教就不会知道柳琛带着巨额关钞入京。而如了也就不会因为要找一个小女孩代替柳琛而去大理寺卖我与柏舟,那么,我也会随我舅舅谭昌回太原府,是不是?

所以,你之所以说于我有愧疚,恰恰是因为,柳琛因你而死,我亦因你而改变了命运轨迹。”

她不知自己该哭该笑,许久又问唐牧:“所以,我与二爷和唐府,原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对吗?”

唐牧点头:“是。”

可惜那个可能性永远都不会出现了。韩覃裹紧被窝缩在被子里:“若您不曾来过,该有多好。”

唐牧垂眉,默默望着韩覃。是啊,若他未曾来过,存在于两个时空的人,她是他的祖辈,终此一生都不会有交集。

她本来还有许多事情想问,但是夜太晚太困渐渐瞌睡起来,忍着困意抬眼又问道:“原来的那个二爷,他娶的妻子是谁?”

她记得纸中载着,他先取妻,后丧妻,再娶韩氏。

唐牧道:“他先妻载无出处,越十年而亡故,其后再娶,并不曾与一妻终老。说起来,他再娶的妻子还与你有些沾亲带故。”

“他再娶的妻子又是谁?”韩覃只记得那张纸上写着再娶韩氏,那个女子究竟是谁,她好奇无比,心提到嗓子眼儿上等着:“怎会与我沾亲带故?”

唐牧答道:“原来的唐牧再娶,所娶的恰是你的远房叔叔,光禄寺少卿韩复府上的二姑娘韩清。”

原来如此,那个杀原配儿子的韩氏竟是韩清。

韩覃顿时清醒,又有些失望,又觉得荒唐,扑到炕桌上隔桌叫道:“韩清如今也才不过十五岁,难道二爷您这样大的年级竟娶了她?岂不荒唐。”

唐牧苦笑:“并不是我,是原来的那个唐牧。”

韩覃心道:一个二十六岁的男子娶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作妻,原来的唐牧也太可恨了些,如此说来,叫如今的唐牧占了他的身体倒也情有可原。

她随即又问:“那您了?您如今也未曾娶亲,您会像原来的二爷一样娶韩清吗?”

为了能叫韩覃在桌子上歪的舒服一些,唐牧起身把盛烤梨的碗与盘子一并撤到了旁边高几上:“怎么会?我太老了,应当找一个年龄相当的妇人作妻才合乎常理。”

“可这世上并没有六十岁的老太太等着要嫁您。”韩覃反驳,听到他竟还有娶妻的意思,而且还要娶一个年龄相当的妇人,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些恼意,嫉妒起那些年到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们来,暗恨自己还太小了些。

“是啊。”唐牧仍笑着:“我当初要娶查淑怡的时候,她也不过才二十八岁,在我看来仍是个小女孩子,她跌落在自家的荷花池中,因左右再无旁人,我便跳下去抱她起来。我并未曾在意过她的容貌,亦从来示曾拘束过她的性子,只要她愿意陪着这样沉重年迈的我就好。可因为她比当时的我在年龄上大八岁,叫世人惊掉了多少眼光。如今我或者可以娶个三十岁的妇人回来做妻,可仍比我年轻了太多太多。”

他沉默良久:“终归,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活的太久见的太多,心老而人苍苍,已经无力再去寻求一段婚姻生活。”

他说他无力再去追求一段婚姻生活,也许这恰是他年到二十六七仍还不娶妻的真正原因吧。这样的人,心怀责任,心寄苍生,又怎会对爱情或者婚姻寄予更大的渴望?

韩覃忽而明白过来,也许正是因此,他才要买些小寡妇养在府中。一来,这可以满足他人性中的那点贪求,再则,于他所睡过的妇人来说,丧夫的人/妻,也是无愧无悔,想用时用上一回,不想用的时候,给份嫁妆打发掉,不必给什么名份,亦不会有感情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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