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80节(2 / 2)

加入书签

白日里,随从来说,找到多年前那家烧饼铺子,他过去后,那对夫妻几经换了地方,竟还记得他。

过了二十余年,夫妻仍然操着旧业,做着烧饼。男人力大些,在一旁擀面做饼,妇人则围着围裙,招呼着客人,和从前一般无二。

妇人悄悄打量了他几眼,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是不是之前光顾过小店?”

他点头,那妇人便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说起了旧事,“……这样多年了,我们这小铺子都换了好几个地方了,没想到还能看见大人。当年,我们夫妻俩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全部身家都投进铺子了,开张第一日,左等右等没客,左右的食肆却全是人,我那时也年轻,脸嫩嘴笨,也不敢招呼客人,还是夫人见我可怜,才光顾了我家。说起来,您与夫人,是第一个光顾我们的客人……”

妇人话多,絮絮叨叨说着,她家男人倒是老实巴交,站在一边,憨厚望着自家妻子,随她使唤吩咐。

陆勤站在食肆前,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他想起最初嫁给他的永嘉。

两人新婚,他也不急着去宣同,又未在京城任职,闲着无事,他便每日带她出来玩,她起初还有些不自在,玩了几日,很快便放开了。见烧饼铺子冷清,便拉着他进来。他坐在一边,看她眉眼含笑,没有一点儿公主架子,同卖饼妇人说着话,问她从何处来,家里多少人……

那个时候,她也从不喊他国公爷,“陆勤、陆勤”地叫着,吃不下了,便塞给他,眼巴巴一句,“陆勤,很好吃的,你尝尝……”

他好歹也是卫国公府世子,虽不比公主尊贵,但何时吃过旁人吃剩下的吃食,偏她递来的,他想也没想,就接过去了,三两口吃完,还要回她一句,“是好吃。”

永嘉便笑,眼睛亮亮地,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一样,望着他,“那我们带些回去给祖父和母亲。不过祖父那里,我不敢去的,你去送,好不好?”

他自然点头,答应道,“好。”

其实,一个人喜欢你,和不喜欢你,差别实在太明显。自欺欺人这么多年,陆勤都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可笑。

……

谁都没说话,屋里彻底安静下来,永嘉轻轻垂下眼睛,她心里觉得很烦闷,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过来了,陆勤忽然要问这些?

她以为,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才是……

都这么多年了,有问的必要吗?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有意义吗?永嘉心里涌上一股悲凉和怒气,忽然不想再忍下去了,她闭了闭眼,转过身,抬眼,直视陆勤,顶着他极具压迫的视线开口。

“我是什么,国公爷心里最清楚,不是吗?我是长公主,也是你的妻子。陆勤,其实你我心知肚明,不是么?在你心里,我不是第一位,在我心里,你亦不曾是过。你放不下你的国公府,我舍不下我的母家,便这样彼此相安无事,稀里糊涂过下去算了,何必再去说这些。”

“你非要问,那我就告诉你。从头到尾,就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她下嫁陆家,缓和国公府与皇室之间紧张的关系;她允许身为驸马的他,纳妾生子;她规规矩矩地扮演一个不揽权、不管事的国公夫人,做他陆勤体面的妻子;作为交换,他允许她平安生下孩子,立他们的孩子为世子,让她完成身为一个公主,应承担的责任和使命。

这就是他们之间全部的关系。

“陆勤,你总不会以为,”永嘉神色冷淡地说着,顿了顿,抬起眼,才用一种随意嘲弄的语气,说出下一句话,“我爱你吧?”

“那我未免也太可笑了……”

她要是傻傻地爱上他,那真的就太可笑了。岂止是可笑,简直是自甘下贱,毫无尊严。所以,她当然不会爱他,她怎么可能爱他?

第105章

隔日清晨,江晚芙正带着姚晗,在院子里看入春后移栽的芙蓉花苗。芙蓉是很好养活的花,料理得好,过个两三年,就能开第一茬花,五六月份开始,能一直开到九十月份。

江晚芙的母亲便极爱种花,她那时年幼,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些,便带着姚晗逛,便同他说着,“……芙蓉的花叶茎皆可入药。婶娘名字里的芙,便取自芙蓉花的芙……”

姚晗倒是听得认真,他对读书不怎么上心,但在其他事情上,越发像个真正的小孩儿了。江晚芙还打算着,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便送他去念书。

倒不是说要学成个状元,多与人接触结识,对姚晗而言,是好事。

正说着话,惠娘便过来了,江晚芙见也到小孩儿念书的时辰了,便叫绿竹带他回去。与惠娘回了屋,惠娘就道,“方才福安堂嬷嬷过来,传老夫人的话,说请您过去一趟。说是要商量国公爷离府的事情。”

江晚芙有些惊讶,卫国公往年不都是过了四月中,或者四月末,才走的吗?怎麽今年忽然提前了。

但惊讶归惊讶,江晚芙也没有耽搁,很快回屋换了身衣裳,带上惠娘,朝福安堂去了。到了后,坐了会儿,陆老夫人就过来了。

仆妇端了茶和糕点进来,有松子百合酥、金丝枣糕和麻糖酥等,但两人都没顾得上那糕点。等仆妇退出去,陆老夫人就叹了口气,道,“嬷嬷去传话的时候,跟你说了吧?国公爷后日启程,按他的意思,饯别宴就不大办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就是了。老二媳妇不好走动,就安排在离二房最近的碧玉轩好了。都是自家人,也没那么多规矩。”

江晚芙颔首应下,如今她主持中馈,这些事情,她也早就上手了。

回到立雪堂,江晚芙就开始安排饯别宴,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陆则什么时候不声不响进了屋,从她手里抽走改了好几遍的食单,她才发现居然都到了这个时辰了。

陆则随手把食单放到炕桌上,坐下来,“明日再看。”说着,又叫惠娘取了晒干的莲子芯进来,泡了茶,叫江晚芙喝。

这是陆则自小养成的习惯。莲芯虽苦,却有明目的功效。陆则一贯勤勉,念书习武,一概如此,但习武之人,若得了目缈,如何领兵打仗,所以他便养成了每日嚼些莲芯的习惯。不过,生嚼太苦,小娘子娇气,他便每每叫惠娘泡了茶,配着蜜饯给她吃。

江晚芙喝了一大口,又朝嘴里塞了三四颗蜜饯,才压住那股苦味。她想起白日里祖母吩咐她的事情,便同陆则说起。

“……祖母道,国公爷后日就要离京了。今次这样着急,不会是北边出了什么事吧?”

江晚芙以前从来不担心这些,她虽晓得,大梁边关一贯不大太平,但她不过一闺阁女子,往日也不过随大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施施粥、赠赠冬衣之类的。但自她嫁给陆则后,这些原本离她看似很远的事情,打仗、阵亡、守边……一下子离她很近了。

也是嫁给陆则之后,她才慢慢意识到,自己从前的不在意,其实是错的,那些守边的将士,不只是将士,他们也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谁的夫婿。

设身处地,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一句空话,人怎么能完全理解别人的感受,唯有你真正身处同等的环境之下,才能感同身受。

陆则也放下茶盏,摇摇头,“也不算是出事,不过有些变动。”更细的,陆则就不再说了。其实比起十几年前,已经好了很多了,蒙古人也怕死,打怕了,如今也不敢轻易来犯了,但狼子野心犹在,不可松懈半分。

父亲大约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所以得知瓦剌大汗命不久矣的消息,便准备立即动身去宣同了。

江晚芙似懂非懂,但心里多少松下来些。

半夜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江晚芙被轰隆隆的春雷声惊醒,下意识朝陆则的方向靠了靠,却落了个空,她怔了一下,一下子清醒了,屋里没点蜡烛,帐子被拉开了,内室的门却关着,她正准备起身穿鞋,问问情况。

陆则却推门进来了,他没带蜡烛,借着庑廊下的灯笼的光,脱了外衫,挂在衣架上,回到床榻边,将帐子合严实,躺下来,怀里便拱进了个柔软的身子。

陆则伸手,摸了摸江晚芙的侧脸,轻声问,“吵醒你了?”

最新章节请到hxzhai. c om免费观看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