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10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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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不敢拦,这院里谁不怵世子呢?还是她鼓起勇气劝了句,道,“您要不先去换身干衣?免得着凉。且您这般湿漉漉的进屋,怕是要带了寒气进去的,夫人现下是双身子,也受不得寒的……”

世子听了这话,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却是抬步去了次间。

“夫君回来了?”

江晚芙不由得有些惊讶,抬眼看了眼窗外,如墨夜色下,秋雨还在下,这个时辰,陆则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不是说今晚宿在刑部么?但既然都回来了,她便也不去琢磨了,只打起精神吩咐道,“惠娘,你去趟膳房,叫他们做些宵食过来,拣快的做,最好是热乎的,还有驱寒的姜汤。记得给些赏钱,大晚上的,也难为他们忙活了。还有侍卫那里,也叫人送些去。”

惠娘一概应下。转身要出去,想起刚才的情形,还是放心不下,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委婉开口,“娘子,奴婢瞧着,世子爷刚才仿佛不大高兴的样子。您现下是双身子的人,多有不便,奴婢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您就吩咐一声。”

江晚芙看惠娘一脸担忧望着她的神色,有点哭笑不得,陆则就是不高兴,难道会朝她撒气麽?但还是无奈点头应了,“我知道。”

主仆俩几句话说完,陆则便过来了。丫鬟匆匆进屋点了烛台,江晚芙也没在意丫鬟忙什么,想下榻穿鞋,脚还没落地,便被陆则打横抱起,塞回了温暖的被褥里。丫鬟听见这边的动静,头都不敢抬,匆匆忙忙点了蜡烛就出去了。

没了下人,江晚芙倒也没那样害羞得厉害了,安安静静让陆则抱着,下巴乖乖搭在他的肩上,小声地问,“不是说宿在刑部了吗?还下着雨呢,家里也没什么事,你不用赶回来的。”

正说着,忽然觉得脖颈处有些凉凉的,下意识抬手,摸到了一缕湿漉漉的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陆则的头发。内室本来就布置得不亮堂,刚刚陆则进来的时候,也就她床头摆了个烛台,屋里昏暗得厉害,她便也没看得那么清楚。如今上手一摸,才发现他的发都湿透了,发尾还在不停往下滴水,活像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江晚芙心里一急,立马要从男人怀中挣脱,想去寻帕子给他擦头发,才刚一动,便被抱得更紧了,她想开口,却忽然感觉到,男人似乎在战栗。她还从没见过陆则这样失态的模样。

江晚芙不再挣扎,顺从地任由陆则抱着,伸手环住他的腰身,过了会儿,才问,“夫君,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则闭着眼,没有开口,他唯有这样实实在在抱着她的时候,才能真切地感觉到,她还好好的,好好的在立雪堂,在卫国公府,而不是在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地方的冷宫,凄惨地生下他们的孩子,在冷风冷雨里,裹着一床烂掉的毯子,渐渐没了气息。

见陆则不答话,江晚芙也不急着问,她很体贴地给了他很长的时间恢复冷静,乖乖靠在他怀里,伸手拥着他的腰身,好似用自己的行动说。没事的,我在呢,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在。

大抵夫妻便是如此吧,彼此陪伴,做能给予对方温暖和安心的人。

良久,屋外传来惠娘敲门的声音,低声道,“世子,夫人,宵食和姜汤送来了。”

江晚芙此时小心翼翼拍了拍陆则的后背,软声喊了他一句,“夫君”。

陆则终于给了回应,他仍旧抱着她,“嗯。”

江晚芙便试着微微松开了些,见陆则没有像之前那样激烈的反应,才继续自己的动作,她后退了些,终于能看清陆则的脸了,他面上没有什么神情,眸色却浓重,像是藏了许多心事,床头烛台的光照在他的眉眼,柔和了他的棱角和强势,竟叫人生出一种脆弱感。

江晚芙心变得很软,平日里多是陆则哄孩子似的待她,他比她年长,素日做事也沉稳许多,哪怕是现在,她偶尔也还会唤他一句二表哥,因此也是他照顾她更多些。

鲜少有这样的时候,她来照顾他的情绪。

江晚芙温柔注视着陆则,声音也很柔软,“夫君,让惠娘送些吃的进来,然后我给你擦头发,好不好?”

小娘子的眼神温柔似水,声音甜软得似恰到好处的桃肉,屋里很温暖,仿佛其余一切,都被隔绝在外了。陆则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好。”

他松开手,江晚芙本来要下榻,却被陆则拦住了,“别下来了,我去。”

说罢,他去了外室。江晚芙本以为他是要让惠娘进来,哪晓得,过了片刻,他便独自一人进来了,手里拎了个食盒。

陆则不许她下榻,好在床边还有个小案几,平日是摆她看过的杂书和烛台的,挪过来,倒也能用一用。宵食很简单,只是一碗面,另有几样小菜还有甜口的糕点。陆则坐在床边吃,江晚芙便抽了条巾子来,给他擦头发,嫌擦起来干得慢,又让陆则把她白日里出去时用着暖手的小炉子拿来,从暖炉里弄了些炭,慢慢地烘烤他的湿发。

这下便快了许多了。等陆则吃好,头发便也干得差不多了,摸上去只还有些许的潮气。

这一番折腾,已经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江晚芙朝里面挪了挪,叫陆则上来,用被褥将他和自己一起抱住,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呼吸、心跳、体温,似乎都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楚彼此。

帐子里昏暗,听得到外面的雨声,似乎是没刚才那么大了,不过本来秋雨也是绵绵细雨。江晚芙本来想问,但怕陆则不愿意说,便又没有开口,陆则今夜的情绪实在太不对劲了。

惠娘不了解陆则,所以误以为他是生气,还怕他迁怒于她,但他们夫妻这么久,对彼此即便不是了若指掌,也能猜出七八分的。

她隐约觉得,陆则是后怕、恐惧,但有什么东西,能让陆则害怕呢?她实在是想不出。朝堂上的事?还是什么别的?

江晚芙正在心中思索,却感觉手被握住了,她回过神,也微微用力,回应陆则,轻声道,“夫君,你今晚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总会好一点的,对不对?”

陆则垂下眼,看着怀里小娘子仰着脸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爱,她柔和顺从地望着自己,但他的眼前,却蓦地划过另一幕。还是这双眼睛,一样的明润澄澈,里面有痛苦、有决绝、有泪、有结束一切的释然,却唯独没有爱。

陆则感觉自己仿佛被割裂成两个人,一半被怀中的小娘子温香暖玉地安抚着,如在仙境,另一半则还停留在梦里,一遍遍重温着小娘子在冷宫分娩、死去,他抱着她,感觉她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流失,从温热柔软到冰冷僵硬,如坠深渊,哪怕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做了个梦……”陆则开口,他说得很慢,一词一句都很艰难,“我梦见,你……你过得很不好,我没有保护你,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我不知道我在哪儿,但那个时候,我就是不在。我没有在你身边。你大概是生我的气了,说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我了。你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我怎么叫你,你都不肯理我了……”

一番话,说得有些颠来倒去,江晚芙也半听半猜,才明白。大概意思就是,陆则做了个梦,梦见他对她不好,她便生他的气了,赌气说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他,还和他冷战,不理他了。

等明白过来,江晚芙又觉得好笑,又止不住的心软,陆则一贯沉稳,做什么都那样厉害,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居然把一个梦当真,还为了个梦,就从刑部跑回来,要是说出去,谁会信啊?

堂堂刑部尚书,卫国公府的世子,战场上、朝堂上都让人家退避三舍的存在,居然被一个噩梦吓到了。

江晚芙感觉自己一颗心,快化成水了,软得不行,她主动凑上去,亲了亲男人的下巴,仰着脸看陆则,轻声道,“夫君,你梦的不对。你不在,肯定是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或许我可能会生你的气,但绝不会说,下辈子,我一定不要遇见你了。”

陆则一怔。

江晚芙见他懵着,凑上去亲亲他的唇,笑眯眯地道,“下辈子,我也还要遇见你。不过你不能太欺负人,喜欢我,就上门来我家求亲,不能设计骗我吓唬我。这辈子也很好,下辈子再好一点点就可以了。不管你是谁,我都嫁你。真的……”

江晚芙话说完,就被陆则紧紧抱住了,他抱她抱得那样紧,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踽踽独行了许多年的旅人,寻到了自己的归宿。

第149章 甚至,他不愿多看那孩……

次日,陆则便病了。

他是极少生病的人,自小习武,身强体壮,不像江晚芙,一入秋便要着凉几回,惹得惠娘每每入秋就要给她进补。但越是平时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越是厉害。

昨晚折腾得晚了,江晚芙便也比往日醒得迟了些,惠娘见陆则未像以往那般早起,也只当他是昨夜睡迟了,没进来喊他们。等江晚芙迷迷糊糊醒来,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滚烫,才发觉陆则烧得厉害。

哪里是睡着,分明是烧糊涂了。

请了吴别山来府里看诊,开了药,又喂不下去,江晚芙便耐着性子,一点点喂下去,几乎是半哄着的。等药碗空了的时候,她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了。她把碗给纤云,道,“端下去吧,对了,你去趟福安堂,替我跟祖母告个罪,我今日便不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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