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苏寻,”陶清风很难得地叫了他的大名,压低了声音,只有苏寻一个人能听到,“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件事情。严老师,是我的恩人。”
苏寻一呆,他从未看到过陶清风如此认真郑重,给他谆谆叮咛某种事的模样。陶清风自从变得谦虚之后,就从来没露出过这种很强烈自我意志做主的模样。
但苏寻也知道这和以前那种独断专行不同,现在陶清风要坚持的,除非是他内心非常认定、坦荡又绝对的东西。
陶清风重复了一遍:“恩人两个字。我希望你,理解。”
小陶哥出了那种事,的确严教授帮了很多忙,陶清风报答是理所当然的,苏寻也没话可说了。
陶清风继续扶着严澹往前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居然那么沉。严老师看着高高瘦瘦的一个人,压在他肩上,一时间竟然把陶清风压得有些腿软,差点走不动路。
但是几乎是同时,严澹迷迷瞪瞪之间,注意到被别人扶着走,极力地配合对方迈开的步伐,陶清风好歹能顺利把严澹扶出了宴会厅。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人跟来。
到电梯口等的时候,严澹感觉自己停了下来,立刻不支撑了,无意识地往陶清风身上一挂,差点又把陶清风压垮下去。好歹这次陶清风调整了姿势,让严澹从侧后方靠在自己肩上,他勉强撑得起来,虽然比较吃力就是了。
陶清风心想:严老师真的喝了许多酒,呼吸他脖子耳朵后面全是带着酒味的热气。电梯到了,陶清风吃力地把严澹半背进电梯。虽然就一层,从八楼到七楼,但坐电梯还是比扶着醉成这样的人下楼梯要容易多了。
陶清风让严澹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另一边的肩上,架着他的身体走出电梯。七楼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平时这层也只住了两三人,现在他们全都在楼上喝酒,或者溜出去放风了。陶清风艰难地摸索着房卡——他需要一只手举起包,一只手拉开卡包链条。可是他一只手还扶着严澹,感觉要是撤了手,严澹就要倒下去了。
陶清风便挪动到门口墙边,让严澹半边身体靠着墙,半边身体靠着自己,自己腾出双手来取房卡,等他取好房卡感应开门,本来靠在墙边的严澹一歪头,全身重量又交代在自己身上,陶清风身体那么瘦,严澹无知无觉就往下滑。吓得陶清风赶紧提了他垂下的双手,一时间又提不上去,只能往自己腰间带。
很配合地,严澹在迷迷瞪瞪之间,真的找到了陶清风腰间的支点,从身后将他抱紧,头也搭上肩头,像个大型人形睡袋倒挂在陶清风背上。脑袋还往他脖子里蹭,蹭得陶清风后颈特别痒。
陶清风就着这个姿势,把严澹带进房间里,房间门自动吸磁关了。陶清风好不容易把严澹带到了床边,咬咬牙身体用力转了半边,严澹立刻就很配合地倒在床上了。陶清风这才松了口气,他去浴室取了一块毛巾打湿,替严澹擦了一下酒精蒸腾的脸——容易上脸的人,酒意来得快也去得快,湿毛巾能加速酒精挥发,虽然陶清风说不出这些科学道理,不妨碍他曾实践过,照顾过醉酒之人。
浸湿的毛巾让严澹迷茫的眼睛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努力在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盒子,以醉酒之人非常难得的有条不紊的动作打开,然后……陶清风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严澹睁着眼睛,手指轮流轻轻碰了两眼的眼球,带了什么东西下来,装进了小盒子的液体容器里,重新盖好了放在了床头,然后,严澹眼睛一闭,向后仰倒,又失去了意识。
严澹这个睡觉前必须摘下隐形眼镜的习惯,在醉酒时也非常严格地执行了,不得不说是长期经验养成的良好习惯。要不然明天严澹的眼睛就惨了。
严澹现在的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酒精能蒸腾出去的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但接下来才是体内挥发不出去的酒开始作用的时刻。陶清风深知这种时候,该是醉得最人事不知的时候。陶清风于是帮着把严澹身上那套看上去很贵的高定西装脱下来,免得待会要是他吐在上面,实在太糟蹋。
好在严澹喝醉了酒品还行,没有呕吐,没有发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西装扣子本来就是开着的,陶清风把他得靠在枕头上,好不容易把他西装外衣脱下来。里面的衬衫不准备给他脱了,只是帮他解开了两颗扣子,让酒气和热气能散出来。
解开白衬衫上面两颗扣子的时候,陶清风发现严澹的锁骨特别深,轮廓有种美感,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秒,又赶紧移开目光,手伸到严澹腰间,替他解开西装皮带的扣子。扣子都是金属的,如果这样睡,肯定很硌人。
然而陶清风刚把对方的腰带松下来,手骤然碰到了某个不该在位置的东西,蓦然烫到似的脸上一红。
严老师表面上看着酒品好,不说胡话不呕吐不发酒疯,可是他……酒后……有反应。
陶清风内心默念:酒后容易起兴,古人如是说,诚不我欺,严老师醉了,是真的醉了。
第47章 操碎了心
陶清风费了很大的力气, 终于把严澹的西装裤子也脱下来了。现在是深秋, 所以严澹里面还穿着一条薄裤, 好歹让陶清风的尴尬感没有加剧。然后他小心地给严澹盖好了被子。
做完了这一切,他打电话, 请服务员送了一碗藕粉上来,预备着严老师中途醒来,可以给他解酒。本来他想请服务员送一点葛根, 但附近并没有中药店,陶清风只好打消了调制解酒药粉的念头。
刚把藕粉端进房间,陶清风忽然听严澹在背后, 喊了一声:“广川。”
“我在。”陶清风回过头,以为严澹醒了, 没想到严澹眼睛还是闭着的, 看来只是在做梦。
陶清风心中有些感动:严老师做梦时, 也想到了自己么?他该感到荣幸,还是惭愧呢?或许兼而有之吧。无论如何, 今晚能有机会照顾严老师, 虽然完全无法偿还他帮自己的恩情于万一,但好歹他内心是愿意, 且很开心的。
严澹又在梦中叫了一声:“广川。”他叫的时候, 眉头皱得非常紧, 似乎在经历某种痛苦之事。陶清风心中不安:为什么严老师会露出这种表情?难道是太过担心自己,唉,自己真是愧对严老师良多, 给他添了很多麻烦,现在还有精神上的负担……
陶清风坐在床边,怔怔伸出手去,想去抚平严澹的眉宇,手将碰未碰的时候,忽然又愣住了,这张脸,他一直会控制不住地当作燕澹生的脸。
他怎么会去碰燕澹生呢?他不敢,他也不能。
严澹是他的朋友。他们之间没有隔着士庶和门第,他如果抚一下严澹的眉宇,应该是有这个资格的。
陶清风心中仿佛开了一扇窗户,风穿过胸膛,那阵风带来新的气息,也带走了他胸怀里将熄灭的,埋藏得很深的东西。一时间,他的心空荡荡的,脑海里涌动着一个半是悲伤,半是感慨的念头。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即将触及到熟悉的容颜时,更笃定的一个念头。
他再也……再也见不到燕澹生了。
哪怕严澹的脸和燕澹生再相似,陶清风觉得自己,也从此能从容地将他们当做两个人来看待,不会再犯代入上辈子妄念的错误了。
因为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去碰燕澹生的,但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床边照顾严澹。
燕澹生从此会安静地留在他心里,却是在心里碰不到的地方。哪怕做梦,也能分得清清楚楚吧。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能公平了。
可是为什么那么难受,陶清风眨了眨眼睛,这应该对自己来说,也是解脱的好事,为什么他眼眶发酸,内心钝痛。是在贪恋那其实并不存在的,只是偶尔相似引发错觉,错觉对方还在,虚伪又自欺的软弱情绪吗?
这就跟贪图懒惰安逸的情绪一样,都是立志苦学时该丢掉的东西。
“广川。”严澹又叫了一声,如果仔细听,会发现那是多么珍视而温柔的口吻,却还有一点难过。
然而陶清风此刻思绪纷乱,根本无法细辨。他只是轻轻把严澹被子往上拉高一点,最后一次,在心中,以指代不明的念想,去回答他,回答那个并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他。
“我在。”
陶清风闭上了眼睛。
猛然地,他忽然被一个温热的身躯覆盖,严澹在梦中坐起来,边口中喊着“别死”,那口吻尤其慌乱痛切,一边抱紧了陶清风,那么用力不愿松手,像是要把他深深嵌入胸膛。
陶清风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他看不到严澹的脸,只感觉得到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两只手穿过腋下环在腰间,严澹身上还带着酒香。
“严老师?”陶清风试探着喊了一声,想知道他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醒来了。
严澹意料之中没有回答他,入睡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有规律地喷着。
陶清风叹了口气:严老师这是做梦了吗?严老师那么沉稳一个人,竟然会在梦中暴露出这种程度慌张吗?陶清风没有自大到觉得严老师是梦到了自己,毕竟“小陶”对于严老师来说,应该只算一个新交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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