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2 / 2)
可是吕方此时控制的地盘作为一个争霸天下的基地还差得很远,浙江东西两道的地形为西南高,东北低,从西南大约海拔千余米的天目山脉,括苍山脉,阶梯状的往东北方向阶梯状的下降,一直到杭嘉湖的水网密集的冲击平原,比较适宜大规模农业开发的平原主要有杭嘉湖平原,宁绍平原,温黄平原,温瑞平原,柳市平原,还有是金衢盆地。其余的地方由于山脉纵横,交通不便,即使在今天,也不是大规模的商品粮生产区域。而这些平原在当时开发程度还很低,以其中大而且开发条件最好的杭嘉湖平原为例,杭嘉湖平原的地形主要是由大量的纵横交错的水道和高地不平的丘陵地带,而那些地势低下之处,由于水量的充沛,往往就变成了大片的沼泽,吕方当时在围攻杭州是就惊讶的发现,当时的杭州北面就是大片的沼泽,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根本就不可能。经过汉末三国到唐末数百年间的艰苦开发,居民点还是集中在绍兴山会山地支谷和扇形冲积地,吴兴的天目山地的支谷,还有平原上的那些地势较高的高地上,其原因主要是要排干低地的沼泽要消耗的人力物力十分惊人,没有官府的组织,普通百姓是无力完成这样的工程的,而且为了完成这么大的工程,移民不得不组成以当地豪族为核心的民团来开发水利,这也是江南豪族势力强横的一个重要原因。更糟糕的是,由于钱塘潮的存在,浙江的下游没有像其他河流一般有肥沃的冲积平原,土地贫瘠,而且海水渗入地下水,有盐碱化的危险。这些沼泽所在地气候湿热,蚊虫极多,也是疫病的重要发源地。这一切导致浙江东西两道的户口数比较起现代乃至两宋来,要少得多。整个杭嘉湖平原上只是孤零零的散落着一些居民点,而其间则是大片大片毫无人烟的沼泽地。
听完骆知祥如数家珍般的情况介绍,饶是如今已是十一月的寒冬,吕方的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自渡江以来,大半的时间都在带兵打仗,对这些民生之事所知甚少,行军打仗所到之处虽然经常是了无人烟,可也没放在心中,还以为兵荒马乱的时候自然就是这样,可现在听骆知祥说完,自己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地盘还是块地,等着人去开垦呢?想到这里,吕方看着眼前这人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骆先生,那你腹中可已有方略。”吕方恭声问道,眼下镇海军中多谋善断,勇猛善战的都不乏其人,可善于搞经济的只有眼前这个宝贝了。
“方略不敢说,知祥只是有些想法,还请主公指正!”骆知祥等得就是这一句了,他也不是傻子,方才将两浙说得跟瘴气横行的云贵一般,就是想要引起吕方的重视,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到他的工作中去。其实两浙当时的农业基础虽然差,但是战争破坏的程度并不大,比起中原,河北,关西打得数百里了无人烟还是好多了,而且水量充沛,日照时间长,农作物一年可以两熟,只要在水利工程上下功夫,保持政治上的安定,吸收移民,还是大有可为的。
“杭,湖,苏,温等州,所在土地平夷,河流纵横,若小心整治,几不下六千万亩,按每十亩征一石粮计算,每年秋税上供之数就有六百万石之多。”
“且住且住。”听到这里,吕方满脸通红,双目中满是兴奋的光芒,一把抓住骆知祥的胳膊问道:“骆先生此言可不是说笑,当真能每年秋税就有六百万石粮食?”
“哎呦!”
随着一声惨叫,吕方赶紧放开了右手,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问道:“骆先生可曾受伤,方才吕某忘形了,还请见谅,只是方才先生所言,当真属实?”原来方才他心情激动,手上一用力,竟然将骆知祥捏疼了,他这些年天天打熬力气,弯弓披甲,一身筋骨早就如钢铁一般,骆知祥一介文吏,如何受得了他这一下。可这也怪不得他,要知道《旧唐书食货志》中有记载,玄宗天宝二十一年,关中旱灾,谷物涌贵,玄宗则以裴耀卿为黄门侍郎,同中书下平章事,充江淮,河南转运都使,全力运送各地粮食入京,三年时间内一共运了七百万石粮食入关中。当时河南,江淮两道所辖极大,关中的旱灾规模极大,以至于玄宗不得不前往洛阳,逐粮而行以减轻关中的负担,可是像这种情况下,也就在三年时间运送了七百万石,而按骆知祥所言,两浙区区十三州就竟然有六百万石的秋税,按照一名士兵一天三升,如果不考虑其他消耗的话,这就是十万大军近六年的军粮,夏税,盐税,商税等其他收入还不算,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也怪不得吕方忘形了。
骆知祥此时自然不敢喊疼,只得强忍住笑道:“还好不碍事,的确是六百万石,可那是在进行开发完毕后的事情,现在的数字连五分之一都不到,当然夏税也其他税收也会随着田亩和人口的增长随之增长,但是这一切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投入。”
此时的吕方已经完全被骆知祥方才放的那个大卫星给冲昏了,有这么多的剩余粮食,他可以养活多少工匠和士兵,完全可以大炼钢铁,爬科技树,一统全国也不是梦想了,以至于连骆知祥话语里那个“开发完毕之后的事情”这个伏笔也没有听见。便急着催促道:“那好,骆先生,你快说说该如何进行开发?”
骆知祥见吕方已经完全被自己的计划勾引入港,便从指着几案上的地图细心讲解起来。中国传统农业的主要发源地是在黄河流域中下游和黄土高原地区,到了唐末时对江南地区这种湿润地带农业开发技术积累已经基本完成,大体上来说,主要是分为两种:分别是主要适应于沿海区域的海塘盐田系统和适应于中下游低地的纡田系统。沿海地区由于靠近海边,会因为海潮的存在而导致田地盐碱化,为应对这种情况,中唐以后在以盐田开发为目标的江淮巡院的主持下,修建了大量的海塘,漕河,沟渠等水利设施,在扩展海塘内侧盐田的同时,对以内的河川系统进行疏浚,整修,加固,在海塘的重要部位设置水门以便放水。在河川水源和淡水湖区修建护岸,设置堤防,和海塘一样设置水门,利用河川水源和淡水湖区提供的淡水,冲洗海潮倒灌带来的盐分和死水,使之纵横贯通,循环交流,最终构筑成经海塘向大海排水的水利工程,逐渐使盐碱化的土地变为可以耕种的良田。这一技术,早在东汉时期,便在越州修建鉴湖使用过,经过几个世纪的逐渐改良,已经逐渐被江南百姓熟练掌握了。而对于杭嘉湖平原上大量的沼泽地,则应该采用圩田。首先在沼泽地的高地选择定居地,然后选定附近的自然河道用作交通和排水供水的干渠,在干渠只见则挖掘互相连通,供排灌之用的支渠,然后将一块一块的沼泽用堤坝围起来,逐渐排干其中的水,将其排入入沟渠中,使之成为可供耕作的田亩。
听到这里,吕方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不就是后世臭名昭着的围湖造田吗?感情唐末时候就有了,便沉声问道:“这些水利工程耗费不少吧?”
为王前驱 第405章 种田(2)
第405章 种田(2)
“这个!”骆知祥脸上露出难色,他也知道此时便是紧要关头,沉声道:“主公,花费虽巨,可此乃一世之劳,收益百代,何况还可以采用以工代赈的办法,支付工费,往主公明断。”
吕方点了点头,可脸上还满是犹疑之色,方才骆知祥所说的几种水利设施的修建,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虽然冬季农闲之时,自己可以通过动员农业剩余劳动力来搞建设,可是在古代中国,像修水利建长城这样的大规模公共设施建设,对于统治者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因为这必然带来大量的徭役负担,而大量脱离户籍控制青壮年劳动力集中在一起进行剧烈的体力劳动,以当时的政府糟糕的组织能力和技术条件,这些劳动力的生活条件肯定是糟糕之极,很容易形成对政府的不满,这些不满情绪集中在一起,发酵,又有大量可以作为兵员的青壮年劳动力聚集在一起,一旦有心怀不满的野心家或者革命者振臂一呼,往往就能造成一个帝国的覆灭,修建大运河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工程,可这也是隋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历史上一直有“隋虽因修建运河而亡,而唐实受益之。”的说法。即使吕方不采用政府直接出面,将工程划片分包,让地主或者商人来组织百姓,像历史上一样,自发的大规模建设圩田和海塘,这样做虽然能够避免引起百姓的不满,可是建设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这些组织者会获取新田亩的最大利益,那些参与建设的劳动力也肯定会成为他们的依附农民,有了人口和财富,这些强宗豪族肯定会实力大增。一直以来,吕方都在千方百计的打压分化所在统治区域的地方豪族势力,无论是屠杀,分化,收买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他始终坚信一点,在古代中国,土地的兼并程度始终和国力成反比的,大量的小自耕农才是最好的兵源和税源,他可不希望辛辛苦苦的搞了水利建设,最大的受益者却是自己的敌人。
虽然吕方也知道搞大规模水利基础建设对自己实力的增长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但既然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地方割据势力的头目,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他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但要对当地百姓有利,更要对他自己,还有他身后代表的以北人和丹阳众为主体,两浙降众为补充的武人集团的利益负责,如果没有这个武人集团对自己忠诚和支持,任凭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在残唐五代也不过是个扑街的废柴,在这一点上,吕方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水利基础设施建设何时搞,怎么搞,在哪里搞都要取决于这个出发点。
骆知祥看到吕方低头思忖,半响无语。虽然心中也有几分焦虑,可他也知道这等重要之事千头万绪,吕方这般认真考虑也是正常的,起码总好过先前田一听明白自己所说的庞大计划后,便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田在淮南外镇武将中已经算是肯虚心纳谏,留心民政的翘楚了,否则也没有办法组织和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只是唐末五代之时,藩镇割据,武人当国,即使有些留心民政,发展经济的藩镇头目,这么做的根本目的还是为建立更强大的武力搞好物质基础,在残酷的兼并战争中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如果和这个根本目的发生了冲突,一切都要放弃。在这一点上,吕方这个穿越者和杨行密,朱温,李克用等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骆先生,此事干系重大,而且如此大规模的工程,只怕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完成的。俗话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们还是先拿一块地方作为试点,看看能不能有所成效,如果可以,再推广开来,这样做不但要稳妥得多,反对的人也比较少。先生你辛苦些,快些把选定的地点,方略,所需的人口粮帛都交上来,争取早些开工,好不好!”吕方考虑完毕,决定还是采用后世天朝的“特区”的办法,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到时候利弊自然都会体现出来,再加以改进,最后把兴利去弊的经验加以推广,这才是老成谋国之道。
骆知祥赶紧躬身领命道:“下官领命!”便收拾几案上的帛书舆图,准备赶快离去,正如吕方所说的,此事的确要加快脚步,因为眼下正是冬天,农闲季节,有大量的空闲劳动力可供征发,若是到了春耕时节,那就只有等到明年了。
骆知祥收拾完毕,又对吕方拜了一拜,便要离去,吕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紧盯着对方的双目沉声道:“知祥,并非某家穷兵黩武,不顾民生疾苦,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骆知祥行走在节度府中,耳边还回荡着方才吕方的话语,说话时吕方脸上显露出的无奈表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直以来,这个主君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深沉大度,而又有几分阴狠,硬是在乱世的强权夹缝中打出了一片基业来,可方才吕方话语中流露出的几分无奈和疲倦又给了他几分寻常人的感觉,好像不再是那个坐在宝座上所向披靡的枭雄,而只是一个疲惫的普通中年人。
正当骆知祥浮想联翩的时候,却只觉得脚下一空,险些跌了一跤,原来他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感叹中,居然没发现已经走完了长廊,脚下已是下行的台阶了。骆知祥正低头抚摸扭了一下的右脚踝,正庆幸没有扭伤,否则这节骨眼上若是伤了脚,可会耽搁了自己的大事,却听到有人笑道:“骆推官,你神不守舍,到底在想什么呀,脚上可没有什么大碍吧?”
骆知祥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人,身着绯色官袍,身材修长,气度俨然,皮肤白皙,颔下三缕长须,鼻直口方,双目略显的细长,正是杭州刺史李彦徽。骆知祥赶紧站起身来,敛衽行礼答道:“拜见李刺史,方才下官想些琐事,竟然未曾看到上官,失仪之罪,还望李刺史见谅!”
“不过是偶遇罢了,又非是府堂之上,处理公事,又有何妨?”李彦徽笑得颇为欢畅,问道:“却不知骆推官行路时也在思量是何等事呢?想必和吕相公方才召见之事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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