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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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辆大卡车组成的队伍,满载着粮食和药品以及生活物资,奔驰在干涸的河床路上。站在远山望过去好像一条土龙在大地上移动。虎丘与何九坐在第一辆大卡车上,左右四顾,在接近营地十几公里的路段上,开始出现数不清的肤色黝黑,大脑袋小细脖的饥民拖家带口往营地方向走。李虎丘虽然心硬如铁,极难动情,此刻也不禁感到心头恻然。而何洛思早已热泪盈眶。那位印度裔少女没有撒谎,这鬼地方已经被他们的上帝遗弃了。

何洛思问:“这些人都是赶往营地的当地人吗?”

驾车的向导是个白种男人,据说来自发达的加拿大,这家伙叫麦克,也是学医的,是那位印度老者的学生。看着他那庞大的身躯,李虎丘很怀疑世界人民对这里的爱心捐助有一半进了他的肚皮。在这里,这位蒙大拿医学院的高材生除了偶尔行医外,主要职业是机械师,司机,兼职营地对外的联络官。或许是少食荤腥的缘故,他身上的味道并不似其他西洋胖子一样令人难以忍受。这位看起来有四十岁,实际才二十二岁的西方年轻人显然对车上两位来自东方古国的爱心巨富心存敬意。先挤出个微笑向何洛思致敬,然后才说:“不是的,这些人都是从几百公里外闻名而来,这一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赶到这儿。”

麦克的话让何洛思更加黯然神伤。李虎丘想劝解几句,话到嘴边却正看见前方极远处,路旁的荒漠中有个身上围了一条红布的小女孩跪在那儿,挥动着小手在奋力驱赶一群生物。那是一群贪婪肥硕的兀鹫,非洲的干旱导致生物大面积死亡,这帮家伙大概是活的最滋润的一个群体。很快车到近前,何洛思也看见了那情形。她立即要求麦克停车。但麦克对此却置若罔闻,不但没停,反而加快了前进速度。何洛思恼了,口气急迫带着愤怒,麦克看了一眼李虎丘,叨咕道:“女士,这里停车会有危险的,车外的饥民和附近的游击队……”何洛思愤怒的打断他的话,“我让你立即停车!”

卡车忽然停下来,引发了连环追尾,幸运的是每台卡车的前后都安装了撞木,这东西是为了防止车打不着,用来相互顶撞启动车辆的,这时候倒是起了保护的作用。何洛思打开车门跳下车,向着小女孩奔跑过去,李虎丘在后面跟着。何九姑娘愤怒的冲到兀鹫群近前,挥手呼喝,试图让兀鹫群放弃即将到嘴的食物。兀鹫群发生一阵骚乱,几只兀鹫振翅后退,翅膀扇动引起的腥风臭气令人作呕。何洛思全然不顾,将那个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梳着两只枯黄小辫的女孩抱在怀中。回头冲男人喝道:“你还在那不紧不慢的,还不快过来帮我赶走这些该死的秃鹰。”

李虎丘眉头紧锁,小女孩的生命能量已尽枯竭,躺在地上的母亲肩头和干瘪的胸脯都已被兀鹫啄的皮开血流,暴露出来的伤口处几乎没什么肉。“这女的没救了,把孩子抱到营地找专业人士医治吧。”虎丘走到兀鹫群前,目露寒光一扫,兀鹫群顿时惊慌成一片,纷纷争先恐后振翅高飞。

随后而至的麦克见此情形不由大为惊讶,这些兀鹫见到食物后连雄狮都很难驱赶走它们,这位年轻的华夏富豪似乎只用了一个眼神便将这些令人厌恶的沙漠清洁工赶走,他是怎么做到的?麦克用惊奇的目光看了虎丘一眼,然后凑到近前,检验过地上女人的伤势后基本肯定了李虎丘的判断。

女人的同情心一旦泛滥,有时候会变得不可理喻。何洛思抱起了小女孩,却固执的要求李虎丘把那位可怜的母亲也抱到车上,看样子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下。李虎丘在她坚定不移的目光注视下,将那位母亲抱到车上。

车队重新启动后果然不出麦克预料的遇上了麻烦,几辆大卡车起步时因为载重过大陷入地里,麦克过去帮忙时,两辆吉普车从远处开来拦住了去路。车上有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家伙,高举着冲锋枪,在车队前叫嚷。

何洛思跳下车,无所畏惧的冲上前去质问这些人要做什么?但对方说的是非洲土著语,何洛思精通多国语言,连着试了法语德语和英语,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这些游击队员们也蛮奇怪的,他们只是咖喱咖喱的乱叫,却无一人上前动粗。

李虎丘坐在车上默默看着,没有轻举妄动。他当然不是怕事,而是担心鲁莽坏事。一者这些游击队员明显对何洛思并无恶意,二者这些家伙明显不是来自官方的军事组织,做事情多半不会循规蹈矩。那个所谓营地离这里已经不远,或许他们双方会有些瓜葛。虎丘担心贸然行事会破坏了人家双方的关系。事实果然不出贼王所料,麦克闻声赶来时,这些人已经开始往卡车上攀爬。麦克用土著语叫着请他们等一下。然后双方开始交涉。

交涉之后,麦克指挥人从车上丢下几十袋粮食。车队重新上路,李虎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些非洲游击队员明显是来劫道的,按照华夏绿林好汉雁过拔毛的原则,这些货物二一添作五都是客气的。麦克告诉他,非洲有很多游击队,绝大多数都是非常残忍的散兵游勇,形同匪徒,但这支游击队不同一般,他们战斗力和纪律性甚至都强过了政府军,纵横整个撒哈拉各国都拿他们没办法,如果不是连年干旱导致兵员严重稀缺,同时武器又不足,推翻当局都有可能。

李虎丘好奇问道:“那这么说来,这位游击队的领导者也很不一般呀。”

麦克神秘一笑说:“你很快就会看到了。”

※※※

李虎丘现在的表情很有趣,他看起来笑的很开心,笑容里却更多是自嘲。他先是从电话的另一端,小楠哥口中得知帅五竟赢了金·克拉克,从此封王赌坛。接着便看见何洛思从那间由帐篷搭建的手术室中跑出来,兴奋的告诉他,那个被他认作必死无疑的女人活了!

“当你开始不相信奇迹,便是流于平庸的开始。”何洛思开心不已,得意洋洋献宝似的对虎丘说,“这营地里有一位华裔神医救活了那个女人。”

李虎丘看着她因那女人活过来而洋洋得意的样子可爱极了,心中喜欢,颇感惊奇的问:“那女的脏器功能衰竭,可说生机已绝,只一息尚存而已,什么样的神医这么了不起,竟然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虎丘问完这句话后就看见了这位神医。

她推开帐篷的帷幔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支烟,满手鲜血,像刚刚杀人无数的样子。脸上一道道的尘土,身上的白大褂早成了土黄色,一块块褪色的深褐血斑留在上面。长发微泛枯黄且发髻凌乱,随便用一支简易发卡扎在额头两边。眼角已有几道浅薄的鱼尾纹,暴露了她年龄的秘密。但就在这一瞬间,李虎丘却觉得她是一位绝色丽人。她的眼神宁静如水,长着与虎丘几乎一样的鼻梁,天然优美的唇线,尽管身上血腥腌臜,头上发髻凌乱,但她站在那儿,却绝无一丝狼狈之意。

她径直走到虎丘面前,唇角微微翘起个美丽的弧度,笑道:“你就是虎丘吧?”

李虎丘点头,不算看照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来这儿之前他都不知道她也在这里,而见到她的时候,她本人与照片早已是大相径庭,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看着风将眼前丽人的发髻吹的更凌乱,虎丘瞬间读懂了张天鹏。而她则继续笑道:“我就是李语冰。”说着,竟伸手在虎丘额头上一抚,“路上辛苦了,有什么话等你们休息一阵子,傍晚风停了再说。”

说罢,她便将指间的香烟弹落,转身回了医务帐篷。只寥寥片语后便把从几万里之外过来看她的嫡亲堂弟丢在外边。何洛思看着她的背影,兴奋异常:“她就是你堂姐?”李虎丘点点头,“看来就是了。”何洛思打量着虎丘,与李语冰比较后道:“我现在完全相信基因的作用了。”李虎丘道:“我恰恰相反。”

何洛思和李虎丘休息的帐篷里摆着一个水盆,里边是清水。何洛思知道这里的水很金贵,却也没想到会金贵到这地步。这盆水就是给他们两个用的?李虎丘看着何洛思犹豫不决的样子,想起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矿泉水过来。何洛思摇头道:“这里严重缺乏干净的水,那些水已经被送进医疗中心的库房了。”李虎丘淡淡一笑,“你用吧,我不用洗也能保持身上清洁。”说着他脱掉身上衣服,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胸腔一阵,浑身气血勃发,通身毛孔刹那张开向外喷了一股气。何洛思惊讶的发现他浑身四周出现一团雾状气体,眨眼间消散在眼前。而他的身上果然变干净了。

“你这也太神了!”何九姑娘兴奋的叫道:“这是什么功夫?洗澡功吗?”

功夫练到化劲后,便能做到羽不能加,虫不能落。但在这尘土飞扬狂风肆虐的非洲大地上,再高的功夫也不可能完全隔绝掉身体发肤与外界的接触。李虎丘这一手激发气血净化自身的绝活儿是将隔空劲集中的力道分散延伸至通身来用,不过是一时兴起而为之。若以洗澡功名之倒也贴切,只是想要将气血控制到这种程度,天下间不过三四人而已。

何洛思只道是儿戏一般,兴奋的问虎丘,要练多久才能做到?李虎丘想了想,告诉她:“尚楠如果能遇上大机缘,兴许三五年后能练到。”何洛思想尚楠才不过二十四岁,看样子也不需要太久远,又问:“那要是遇不上呢?”虎丘坏笑道:“那就是一辈子都无望,小楠哥体力雄健,平平安安的,再活个百十年大概没问题。”

何洛思刹那兴趣顿减,老老实实拿起手巾浴洗一番后上床睡觉。李虎丘哄得她睡着了才步出帐篷。

※※※

营地旁边的山坡上,李虎丘和素未谋面的堂姐李语冰并肩而坐。

李语冰道:“没想到咱们姐弟会在这里相认吧?”

“你特意来这个营地等我的?”李虎丘嗯一声反问道。

“是啊,咱们两个,一个是离经叛道的女革命者,一个是名震江湖的华夏贼王,在家族里那些姑姑堂叔们眼中,李家的面子都快被你我给丢尽了。”李语冰额首道:“我其实很久以前就想看一看我这位比他老姐我还富传奇色彩的弟弟是什么样子。”

李虎丘道:“还不就是这个样子,倒是你第一次见面,着实把我震撼了一下。”

李语冰道:“这个地方缺水,但任何时候都不缺病人,要不是你带来的这批药品起了作用,我现在还得在医疗救助中心瞎忙,哪里有时间拾掇拾掇自己,又脏又丑的,都不成样子了吧。”

李虎丘摇头道:“不是,其实很美,我想张天鹏如果看到你那个样子,只会更为之着迷。”

“他就是个傻瓜。”李语冰眼中闪过一丝愧意,语气淡淡中难掩的是柔情蜜意。

一个女人说男人是傻瓜时,通常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真傻,第二种她喜欢的那种傻。在海外赚下百亿美金资产,位列世界华人财富榜第三的天鹏哥当然不可能是真傻子。李虎丘道:“既然你也喜欢他,何苦要弄的跟牛郎织女似的?”

李语冰燃起一支烟,开始细述如烟往事:“十几年前,我和许多大学同学一起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虎丘额首道:“我知道,但那件事不是已经被老爷子摆平了吗?”

“爷爷只能解决掉外面的问题。”李语冰一指自己心窝,续道:“这儿的问题却一直都在,当年死伤了那么多同学,作为组织者之一,时至今日却发现当年的冲动之举幼稚之极,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最后害人害己害国家,一想到那些永远不能再睁眼看世界的同学,我就害怕回到国内,害怕安逸幸福的日子,我只有将革命进行到底,才会睡的着吃的下。”

李虎丘注意到她说的是睡得着吃得下,而不是睡得香吃的也香,显然这样的日子并不能完全释放她心中的悔恨和愧疚。道:“原来是这样,看意思,姐你是打算为亚非拉人民的解放事业奋斗终身了?”

李语冰抿嘴一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非洲人也是人,帮他们得到自由只是我的工作之一,治病救人也可以让我觉得舒服些,你来的路上遇上我的游击队了吧?”

李虎丘点点头。李语冰介绍道:“我的队伍不属于任何国家和部落,哪里有不平就打到哪里,这几年我们帮着非洲人打过法国人,荷兰人,甚至是美国人,也还帮过美国人打过利比亚人,不为钱,就只是为了自由的信仰。”

李虎丘叹道:“可惜自由常在高处飞,没有力量总难免有无奈拘束时刻。”

这句话似乎说中了李语冰的心事,她重复了一遍自由常在高处飞。

姐弟二人望着山下,天近傍晚,营地升起袅袅炊烟,柴油机的轰鸣声响起,下边开始出现点点灯光。高价请来的,来自欧洲的打水井队的夜班人员刚接班,开动机器继续看似无望的努力。望着眼前运动的一个个生命,半晌的功夫他们谁也没说话。

荒漠中昼夜温差很大,但李语冰却无丝毫寒意。李虎丘歪头问:“姐,你练过什么养生的功夫吗?”李语冰点点头,道:“这个营地里有一位印度老头,是印度北派瑜伽大师祖鲁的亲弟弟,多年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我常常心绪难宁,身体也越来越弱,后来他就介绍我拜到祖鲁大师门下学习北派瑜伽。”

李虎丘看出她功夫极深,甚至已登堂入室,心里却不禁奇怪她是怎么做到的。李语冰谈兴正浓,看出虎丘心中疑问,续道:“祖鲁大师认为我的天赋一般,学习瑜伽术健身尚可,真想藉此平复心中波澜甚至入道却难如登天,可是那时候我已经接近发疯的边缘,只要能让我忘记那些死在我面前的同学,多苦多累我都不在乎……”

人的精神需要至究极时,便能爆发出超乎寻常思维的潜力。李虎丘当日也曾因为燕子姐的离开而极于情悟于心。所以他能想象李语冰修炼瑜伽的过程。从化劲层次到绝顶宗师境界,堪称是人体的一次蜕变。身为武道中有数人物,虎丘深知其中艰难。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说明他这位嫡亲堂姐是多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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