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二(1 / 2)
女主人病了。
躺在床上的她,犹如被床被淹没的尸体,拒绝跟任何人说话,拒绝进食,整个人陷入无边无际的睡梦中。
那个小孩停止了呼吸。
也带走了她的呼吸。
“我们出去谈。”床边的人说。
女主人的过去无可避免被发现了。
当知道她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一个虚拟之人,才引发现在的祸事,她的家人没有震怒,她的丈夫没有感到背叛,儿子也没觉得母亲抛弃家庭。
他们觉得她有病。
家庭医生陪同权威心理医生步出女主人卧室,有男主人在场的情况下,心理医生下了判决书——
“这是一种早年间常见的网络成瘾综合症。”
“不要觉得不可思议,这种病常见症状是把虚拟世界的人和物当成真人真物,从而寄托感情,多出现在留守儿童身上,但出现在成年人身上,就和身边人疏于关怀脱不了干系。”
男主人忍不住开口:“教授,您确定她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沉晏。”心理医生直接唤他姓名,“你认为我会开玩笑?”
学术界也讲究门第,学阀的世界是相通的。
男主人低下头,“对不起,姜伯伯。”
“我并没有说一定是跟现在的亲人有干系,早年得病,没有及时治疗,也会造成她现在这样子。”
“各种迹象表明,她准备抛下现实的一切,奔赴虚拟去过下半生,这已经出现最严重的症状。”
“先吃药吧,限制令时间还挺长,还有救,你们别放弃。”
男主人陪在床前,药片撒了一地,床上人纹丝不动,这令他恼怒又无奈。
“儿子的工作差点被你搞没了。”
“亲属有犯案前科,就是他的政审污点。”
“你太自私了,全凭自己喜好,一意孤行,你伤害的都是爱你的人!”
男主人负气而出,临走时带上门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妈妈。”
小主人来了。
“你还积了很多画稿没画,管家在帮你画,你放心他画吗?”
床上人背对所有,毫无反应。
初具成人模样的青年坐在床畔,径自说下去:“我终于明白那天和你吃饭,你为什么急着赶我走了。”
“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不想连累我,妈妈。”
“可是,家人总是相连的。”
从小夹在两个强势大人之间,一向没什么主见的青年为她掖了掖被子。
阴影覆盖苍白的脸,那张脸的面颊已经凹下去,高傲与冷漠,睥睨着同类那股仿佛从小优渥环境培育出的“不屑与之争辩”,以及稍显硬朗线条和女性柔和五官组成的中性魅惑力,已不复存在。
留下的都是虚弱,以及对睁眼看这个世界的厌倦。
没多久,实验室迁出这个城市,法院向她下达了限制令,她不能离开居住的城市,直到很久以后。
到那时,没人会知道实验室去了哪,是否还存在,但,总之,完美避开了她。
无论那些人捣鼓的是什么,可以肯定的,这是一群想要重新塑造顺连茹灵魂的人,是一群爱他的人,他们想尽办法,用爱筑成围墙,抵御的最大反派就是她。
也可以理解,顺连茹的人生里,她大概是他唯一付出无回馈的作品不说,还往往反过来消耗,拖累,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那些小麻烦组成了他空空地来,空空地走的命运。
而她还至今保有一丝侥幸,认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出自于“爱”,只是经验不够成熟,再给一次机会,她就能做得更好。
在爱的世界里,不懂爱的人就是逆流而行,是另类,是异教徒,注定被判无期徒刑。
“小飞龙,我来看你了。”
“是医生通知我来的,那家伙现在在医院躺着,跟你半斤八两。”
“他得了癌症。”
“他要我跟你说对不起,每次来你家,都没好好跟你聊聊,光顾着跟你老公那圈子的人废话连篇。”
“其实也不能怪他,你老公那圈子资源多,男人嘛,就爱吹牛。”
“不过你好像看不上你老公。”说完,胖男人笑了,“不是我说的,是医生那家伙来你家观察得出的。”
穿制服的男人无声地步入房间,放下茶与茶点,又无声退出。
胖子收回流连管家身上的目光,继续说:“老顺和你老公,有点‘既生瑜何生亮’味道......我知道普通人跟老顺没有可比性,但像沉晏这么惦记着你老公的人还是比较少。”
坐在床头的女主人还很虚弱,勉强伸手碰了碰床头柜上的托盘,示意愿与访客一起分享她的下午茶。
女主人看上去好转了。
男主人以为她好起来后,该第一时间感谢家人的陪伴。
其乐融融的家庭聚餐,家庭成员们从百忙之中或百里之外赶来,吃着酒店厨师上门精心烹饪的食物,叮铃铃门铃响,叫的外送到了。
去开门的管家许久没回来,男主人丢下手帕起身,“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门外的交谈传进来——
“我不想听你这些理由。”
“准时送达是你的义务与责任,你没有能力做到,就不应该接这份工作。”
“为什么不能好好做规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晚上泡在虚拟世界里,白天敷衍干活,缺乏自制力掌控。”
“换份工作吧,这种工作只会令你醉生梦死,沉溺虚幻,我会投诉的,好自为之。”
关门后,男主人声音低下来,显然是在对自己人说话——
“这种事都要我来处理,我看你也快退休了。”
穿过天井,就要步入正厅,男主人停住,好似就这么转身收拾了一趟新赛博青年,赛博青年的克星,义警的发明者沉晏博士忽然就近亲情怯了。
当他看见父亲母亲安好地坐在餐桌边,一左一右伴着儿子,妻子也和他离席时一样,慢慢地吃着餐前水果,连桌布都好好地覆在餐桌上,没有被一扬而起,他表情明显松了口气。
没有想象中的女主人无征兆发怒场景。
潜意识里,他察觉出自己被妻子抗拒的某部分特质,但他并不愿正视。
从来,只有别人迁就他沉晏的份,没有他沉晏迁就别人的道理。
男主人脸色越来越差,先是若有所思,接着恼怒,现在恼怒中还带着一些困惑。
自己的妻子向他寻求帮助,以他喜欢的端正姿态,坐在他侧边,上半身倾斜向他,有一点委婉撒娇的意思,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可以啊你,之前追星追得绝食,现在又为我同事来说项,你到底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该不会......”男主人沉吟半晌,说出结论,这个结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跟我结婚,也是为了他?”他下意识地看向侧边,在那儿,通常立着管家。
只不过管家现在反应变慢,被派遣的地方,渐渐变成了花园。
“我记得我们交往前,你对我态度很普通,对,就是从你参观我的工作室,知道我在研发仿生人起,你开始答应和我约会。”
“不是吗?那就是为了我这位同事了?”
“我确实知道有实验室专门研发这类靶向药,可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破坏我家庭的人牵线搭桥?”
“误会?只是好朋友?小静,诚实不是体现在表情上的。”
“体现在哪里?”他笑了,无奈叹气,身体倚向后面,非常有男主人风范。
两人无言对视半晌。
“要脱不脱,不如全脱。”他忽然开口。
她穿着交领睡衣,因为药物使用,她比过去胖了一圈,衣服已不太合身,露出丰腴的胸口。
话虽如此,习惯奚落她的男主人却有违嘴上的谴责,张开了大腿。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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