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 第2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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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室装修得极雅,打扫得也干净,壁上挂着诸多名家国画与书法,桌上地上都一尘不染。没什么人,只有一位老先生正在晨光下看书,两名年轻护士陪伴左右。

老先生瘦且不高,虽穿着松垮垮的天蓝色病号服,但瞧着精神矍铄,眉慈目蔼的。

曾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刑鸣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是虞仲夜的老丈人,洪万良。

[1]目前市面上并没有比索拉菲尼药效好的靶向肝癌药物,我国的药品研发也无法与国外相比,这个细节属于为剧情服务的杜撰,恳请谅解。

第47章

洪万良读了一会儿自己手中的书,又让身边的护士替他取一本新的来,书名叫《大国医改》。

护士没找着,倒是刑鸣,眼明手快地在排排书架中迅速定位,把书取了下来。他走上去,递给了洪万良。

洪万良读书读得专注,接过书时也不抬头,只客客气气说了声“谢谢”。直到去取书的护士重新回来,他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刑鸣主动自我介绍,说自己来自明珠台,叫刑鸣,是一位新闻节目主持人。

没想到这翁婿说话的口气竟然如出一辙,洪万良和蔼一笑说,看过刑鸣主持的《明珠连线》,年轻人很有想法,自己算得上是他的粉丝。

《大国医改》的作者也是记者出身,语言犀利,句句都是拷问的姿态,他在书中强调“无论是财政买单,还是医保保底,中国穷人应该有免费药”。关于这件事,刑鸣与洪万良进行了深度探讨,两人大观点基本保持一致,但就细节问题展开了辩论。

主持人吃饭的家伙是嘴皮子,但公务员吃饭的家伙是心眼,嘴却不能太利索,刑鸣大逞口舌之快,一舒心中所想,然后乖乖巧巧地自拾台阶而下,道歉说对不起,洪书记,我太年轻太狭隘,我偏激了。

但洪万良一点没有被顶撞的不愉快,还笑着问刑鸣会不会下围棋。刑鸣坦承会一点,但只能算是臭棋篓子,小时候被父亲逼迫着学过几年,说是能够开发智力。他一开发就开发出了业余三四段的水平,但仍旧不专心,五花八门的都想沾染,刑宏常批评儿子“博不精,专不透”,但他估计这点棋艺拿来唬唬老先生可能是够了。

想到刑宏就想起那块浪琴表,继而又想起虞仲夜,他心如刀割。

洪万良没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脸色忽然变了,他技痒难耐,吩咐护士去找一副围棋来,还主动跟刑鸣谈起虞仲夜,他说早二十年,你们台长经常陪我下棋,但我现在老了,快退休了,遭你们台长嫌弃了。

下棋的时候就更能放开聊了,多数时间是洪万良问,刑鸣答,从工作到生活,事无巨细,话题有时也扯到虞仲夜的身上,尽管刑鸣满腹疑惑,但他不敢问。

棋盘上两人将将打个平手,洪万良意犹未尽,约着第二天再战。

刑鸣以一声“洪书记慢走”送走了洪万良,心里颇有些感慨,都说人活一口气,气这东西如梦又似幻,但活到洪万良这个份上应该算是值了。一个本身毫无背景的男人,从区区一个国营企业工人到工会主席、党支部书记;从地级市市长到省委书记、政治局候补委员,还有一年就能功成身退。不管这老先生的平易近人是真是假,至少令人第一观感不错。

刑鸣连着陪洪万良下了三天棋,棋盘上的乾坤是很讲究的,他得绞尽脑汁只输半目,还不能让对方瞧出这点心思。每天回病房都已精疲力尽,还得应付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向小波。

向小波来了。刑鸣能赶走养父与生母,却赶不走这个狗皮膏药似的便宜哥哥。他买了水果还有花,水果看着不新鲜,花像是路边摘的。

头两天向小波表现尚可,打发走刑鸣本就看着别扭的护工阿姨,嘘寒问暖,黏了吧唧的。但撑不了三天就原形毕露。他其实是来借钱的。

电话接通,向勇支吾,唐婉也支吾,向小波在一旁催着喊着:你们快跟他说呀。

向勇终于开口了,他说你哥想开间酒吧,已经找了专门的资质代办公司,营业执照什么的很快就会下来,现在就差一点装修的钱……叔盘出饭店的钱都给他了,你哥难得做点正经事,算叔跟你借的,行不行。

刑鸣叫了一声“向叔”,面无表情地耐心听着,儿子到底亲的好,想起向勇探病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只想发笑。

向小波原以为搬出向勇唐婉,刑鸣就会乖乖掏空口袋。没想到如意算盘打歪了,电话里刑鸣客气有礼,但挂了电话之后,他仍一口咬定自己没钱。

向小波嚷起来:“就你住的那个地段,开的那辆车,你说你没钱,诓孙子呢?”

刑鸣耸耸肩膀,房子是租的,车贷还没还清,口袋里就几百,要抵用你就拿去。

向小波勃然大怒,跟上蹿下跳的猴似的,开始口无遮拦:“这年头电视台不搞政审,不搞连坐?就你那家庭背景居然也能当主播?你要今儿不给我钱,信不信我把你爸那点破事儿、还有你跟我那点破事儿全捅到你们敌对台去?!”

护士们一拥而入,护工们也藏在门外偷听热闹。向小波要钱不要脸,扯着嗓门大喊大叫,刑鸣态度轻蔑又强硬,就是一个子儿都不愿意掏。

“你能不能闭嘴——”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像他这样的急症心肌炎患者切记情绪激动。刑鸣自己也知道,刚刚吼出一声,便觉呼吸不畅,胸口跟遭了一记重锤似的疼了起来。

向小波却突然闭嘴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房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刑鸣也不知道。

气场太强了,像被强光晃了眼。向小波虽双商常年欠费,但独有一点能耐,能识人,还识得很准,只是一眼,他就认定这个男人身份不一般。

向小波问:“这位看着……好像是领导?”

虞仲夜微微颔首:“我是明珠台台长。”

掂量了一下这位一把手的行政级别,向小波的心思瞬间活了,继续问:“我弟弟节假日的时候倒在工作岗位上,算不算工伤?”

虞仲夜微笑:“算。”

向小波借杆上爬,无赖相十足:“那我们做家属的能不能得到补偿?”

“劳动局有工伤鉴定标准,台里也有相应的赔偿措施。”虞仲夜不看他,却只看着刑鸣,“但出于我个人的歉意,可以给你一点补偿。”

虞仲夜让向小波去找自己的司机老林,向小波颠儿颠儿地出去以后,就没再回来碍眼了。一场大戏没看着,群众们都散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虞仲夜问刑鸣:“你继父的儿子?”

刑鸣点头:“人渣。”

虞仲夜又问:“你说过自己少不更事,也是跟他?”

事已至此,想着方才的话虞仲夜该是都听见了,刑鸣狡赖不得,再次点头:“嗯。”

虞仲夜眯了眼睛,虽不说话,但瞳孔里透出寒意,像那类凶残的掠食者。

“我家的情形有点复杂……算了。”刑鸣不想承对方的情,但眼下胸闷气短,实在没精神就那些都发了馊的过往还嘴,只说,“这钱,我还。”

虞仲夜看了刑鸣一眼,倒难得顺着他那点死撑着的骨气,也不强施于人:“还得上就还吧,还不上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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