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 第3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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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仲夜皱眉:“寒窗苦读十来年,还拿了双学位,就为了念广告?”

“只能说人各有志,也不是谁都跟刑……”老林适时打住,怕这个名字万岁爷眼下还听不得,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道,“其实骆少才是真的不容易,一结束《新闻中国》的播音,立马赶飞机出国录影。也亏得他年轻,才能这么两头照应两头跑,没日没夜地拼命。”

“确实不容易。他在东亚多做娱乐与综艺,原来怕他突然转型不适应。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如果爱美人》再录两期就换人吧,文娱中心有的是能唱会跳的综艺主持人,《明珠连线》还得交给他。”

“骆少那点心思,不比林主播差了哪里……”老林想叹气,又不敢叹得太大声。骆少爷对虞台长那点心思,他这个司机算是半个知情人。想起那回,虞台长为了数字化改造的项目去广电“领罪”,跟人拼酒拼到胃病复发不省人事,骆少爷这么个金镶玉嵌的天之骄子,就这么默默守在一旁,一脸的迷离爱慕。倒令人不忍心看了。

“小孩子难免动歪了心思,再说,我跟老爷子没法交代。”骆优那点心思虞仲夜当然不是不知道,但知道了也当不知道。他有阵子常去拜望骆优的外公,跟还在位子上的老爷子下下棋聊聊天,当时骆优还小,水灵灵、嫩生生的一个少年,老是黏前黏后,一口一声“叔叔”。也不知哪一天起,突然就死活不肯叫了。

还是年轻好,能为理想灵魂激荡,能为爱情五体筛糠,人到了这把岁数这个地位,能入眼的人、能上心的事,早就已经不太多了。

“那个南岭不是什么网络红人、十大歌手么,”台里台外烦心事扎堆地来,虞台长根本没心思惦念别人那份心思,“那就办个主持人大赛吧。夺冠以后就让他名正言顺地去《如果爱美人》里念广告,顺便也为节目造造势。”

旧楼不断推倒,新楼不断重建,整座城市也跟着上下蹿腾,一再拔高。城改项目一个比一个劳民伤财。高架路横贯东西,密如蛛丝,周围高楼林立,直耸云霄。这座城市被它们织成了一张网。多少人就迷醉在这张大网里。

窗外的道路开始开阔,视线穿透迷蒙夜景,虞仲夜看出大奔行驶的路线不对,问:“这是去哪里?”

“好久没跟虞叔喝点小酒了,顺便找老战友聚一聚,后来才想起来我一个司机哪能酒驾啊,所以赶紧约了别人。”老林顿了顿,又不自然地嘿嘿一笑,“刑主播这会儿还在明珠园里赶节目呢,我想着把他叫出来,至少肚子里垫点东西,再回去熬夜拼命也不迟。”

“老林,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虞仲夜声音低沉,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其实刑主播的表我前些日子就派人捞出来了,但表已经烂了,烂得不能修也不能看了,我怕他睹物伤神,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老林跟了他这些年,从来不会这么不知分寸,也从来不敢这么多事。虞仲夜见老林吞吞吐吐,猜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微微阖了眼睛,问:“有事情?”

老林支支吾吾:“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虞仲夜不喜欢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问:“多大的事情?”

“子不教父之过,还是我家那不争气的东西,大学考不上,让他当兵又嫌苦不肯去,他要是能有少艾一半出色,我也不至于愁成这样。这不,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出入夜总会,把里头一个小姐给打伤了,我就想,能不能劳烦虞叔跟李局打个招呼,这么小的年纪留下案底实在不好……”

虞仲夜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他的目光已被一个蹲在街边的身影吸引——

刑鸣来早了,等人等得无聊,跟街边一个摆着象棋残局的老头儿杠上了。

也多亏刑宏教育得严,刑鸣打小涉猎广泛,围棋水平业余五段,象棋、国象、桥牌这类的智力运动也算得上是触类旁通。他看见几个人围着下棋的老头,有踟蹰不前的,有跃跃欲试的,想当然地以为是棋托行骗——揭秘街头骗局本是《明珠连线》的一个选题,但台里没批准,一直只是备选,一来嫌象棋运动不算普及,可能难以引起观众共鸣;二来台里的法治节目做过类似的选题,再往深里挖掘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走近了才发现,这个摆残局的老头儿跟那些动辄下注千儿八百的江湖骗子不一样,心不黑,手不辣,一局棋明码标价才收十块,大晚上的在这么热闹的地方摆摊,纯属打发闲余时间,下下棋解闷子。

刑鸣观棋片刻,基本排除了对方是诈骗团伙的可能,职业病没了,棋瘾反倒上来了。

初中的时候翻过残局棋谱,对常见的江湖残局略有研究,刑鸣小试身手,执红棋先行,结果干净利落地输了两盘,毫无招架之力。表面上又冷又傲不好亲近,实则拧巴得很,比谁都爱较真,愈输愈不甘心,愈输愈不服输,于是不敢怠慢,全情投入。眼看盘面上红棋已占尽先机,几步就能置黑棋于死地,刑鸣完全没意识到有人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那人俯下身,握住他执棋的手,领着他落下一个棋子。

手背与对方掌心接触,一阵熟悉的通电似的感觉登时传遍全身,刑鸣哆嗦一下,耳根子也跟着微微发烫。

“炮三平四,”这一招棋与自杀无异,将红棋的优势瞬间消解,老头说,“将了。”

刑鸣懊丧,回过头,仰起脸,看见虞仲夜。

老头被这年轻人胡搅蛮缠一晚上,早累得腰酸腿疼两眼昏花,嚷嚷着“路灯坏了,棋盘都看不见了”便起身收拾板凳,打算走人。刑鸣爽快地递了两张百元大钞上去,粗粗一算,自己输了十来盘,算了,也不要对方找零了。

每回都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待老人走远,刑鸣棋瘾未消,一边跟着虞仲夜回到红色大棚底下坐着,一边不死心地嘀嘀咕咕:“虞老师还来的真是时候,我差点就赢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虞仲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怎么赢?”

“我都脱帽了,”“脱帽”是象棋残局中的术语,非有点研究的人不会知道,“我这一方明显占优,帅四进一,马7进5,老爷爷不管弃马还是丢车,都输定了。”

“这个残局红棋必死,再挣扎也没意义。”虞仲夜不跟小孩子争口舌之快,递上一只浪琴表盒,“看看。”

“回来就好。不必看了。”其实骆优把这块表扔出窗外的那一刻,反倒觉得肩头的背负突然松懈,既愧疚也轻松。刑鸣反复摩挲表盒,这会儿心思倒在棋局上,犹不甘心:“我象棋不精,围棋倒还凑合。”

虞仲夜微微颔首:“听老先生说过。”

洪万良夸过刑鸣的棋艺比自己的女婿更高,殊不知是老先生年迈,自己的棋力衰退了,刑鸣胆大妄为,当场约战:“那改天我跟老师下两盘围棋,我可以让你三个子。”

此话一出,虞仲夜是真的笑了:“不知天高地厚。”

麻子老板是虞台长的老战友,对虞台长的喜好自然清楚,无需对方点单,就亲自张罗摆满了一桌子,都寡油少盐清汤挂面,又顾及年轻人的口味,上了些蒜香生蚝、香煎带子之类的夜排档看家菜。生意很好,大红棚顶下上座率七八成,空气里四散着油腻腻的烟火气息。很香。

“虞老师琴棋书画都精通,应该六七岁的年纪就开始学了?”刑鸣用手拿了一只生蚝,捻了捻黏糊糊的手指,心道好笑:桌上油垢满布,地上污水横流,这么个地方,谈哪门子琴棋书画啊?

虞仲夜道:“不是。”

刑鸣略一思忖,又问:“难道是洪书记喜欢下棋,你为了投其所好,后来才学的?”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无礼,没想到虞仲夜居然毫不避忌地点了点头,干脆回答:“是。”顿了顿,轻轻一笑,“学广容易学精难,能唬住老先生就够了。”

红棚下,长桌上。虞台不怎么说话,可能惯于以身体“倾诉”,反倒不惯与人用语言交流。虞台长也不怎么吃东西,只让老板送来二两装的古窖龙泉,不算什么好酒,他也不豪饮,只偶尔举杯,似沾一沾嘴唇。

虞台长的胃不好,说过喝酒只陪喜欢的人,还是舍命相陪。

问罢了林思泉的近况,知道差不多快好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台里的人多半喜欢咀嚼这类故事,辅之一咏三叹,津津有味。实在无话的时候刑鸣就闷头吃东西,他一整天都忙着新一期的《东方视界》,滴水未进,确实饿了。

难得两人平心静气地面对面坐着,即使相对无言,刑鸣仍觉还挺享受。按说以前,三句话不到虞仲夜就得把他摁到床上猛操,舌头侵入他的口腔,性器顶入他的身体,无度地索取。

但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彼时他们赤身裸体同床共枕,他觉得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现在同处这嘈杂环境,相距一米有余,他反倒感到对方亲近了。

突然想起什么,刑鸣放下筷子,扬手招来麻子老板,问他,送不送外卖?

麻子老板当然点头,明珠台的客,再远也得送。

刑鸣执笔在餐单上勾勾画画,点了麻小和各色烧烤,荤素搭配一大堆,嘱咐麻子老板派人送入明珠园。明珠园里也有通宵营业的咖啡厅。门面非常气派,内饰也颇具格调,平日里门扉半掩,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的高冷气息。台里的领导喜欢,但临时工大多不喜欢。

麻子老板接过单子,问刑鸣:“里脊很受欢迎,要不要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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