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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心应了,又另外为我布菜。

乳娘抱着玉真坐在最侧下首,面前小案上摆着是发奶的通草炖猪蹄。她咂舌道:“以前谦王府侧妃娘娘生了孩子之后,明令厨房月里不准做鸭子,说是吃了鸭子便会手脚发软无力,走路也会像鸭子一样手脚抖动,难看受罪。怎么宫里倒是没有这些规矩的?”

“谁说宫里没有这些规矩的?”

说话间嫣寻满面焦灼的踏步进来,她见我正端着汤碗,烧卖一个未动,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奴婢从御膳过来,她们说咱们宫里已经领过了。好在娘娘没吃鸭肉烧卖,御膳那些人着实活的发昏了!”

我将眸光投向她:“这是各宫都有的?”

“是,听说慕容美人想吃鸭肉,叫宫人去御膳吩咐了。不知道那些人是嫌麻烦还是不懂得避讳,今天巴巴的给六宫都做了鸭肉来!”

锦心道:“当真是坏了规矩,明知道娘娘还在月子里,居然就把鸭子剁吧剁吧的送了来,奴婢这就去御膳好好排揎她们几句!”

我心觉好笑,御膳的人长年累月伺候帝王,不会笨到忽略这些基本的忌讳。这样的疏忽,不知道又是哪位大仙盘算好了小九九,假借膳食不声不响的害人。只可惜那无宠的慕容美人,无缘无故又将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了。

我见锦心毛躁,便制止道:“你忙什么?既然是六宫都有,别忘了面前现放着还有个炙手可热的珍淑媛呢。要罚要杀,由她宫里的人打头去,咱们何须出面?”

嫣寻笑道:“是了,那位现在气焰越发起来了,若不是她使坏,自然要闹得沸反盈天。若是那边没有动静,这鸭子打哪儿飞来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温婉含笑,选了自己喜欢的菜色慢慢咀嚼。

雪势收敛,天色初晴,一汪碧澄澄的天纯净无杂,轻柔的阳光如软缎般静静铺满宫里每一个角落,庭院内十二株腊梅开得分外红艳。

第七十一章 山青花欲燃

刘娉恃宠而骄的程度,出乎我的意料。

她让佩鸳端着那盘烧卖到长信宫演了一出忠心护主的戏码,太后震怒,当场下懿旨斩杀御膳房相干人等,又命玉竹嬷嬷去广明殿将慕容黛黛劈头盖脸好一顿痛骂,贬慕容美人为宝林,择日迁出广明殿移居长亭所。

嫣寻道:“珍淑媛产子之后,似乎将数年的隐忍一并耗尽,现在显出本性,当真是不可一世。”

我听了也只是一笑,并不理会。

萧琮知道时懿旨已下,该杀的也杀了,该贬的也贬了,他来慕华馆时和我提起,脸上并不好看。

我怜惜慕容黛黛在后宫孤苦无依,怕萧琮再罚她,便劝慰道:“慕容宝林也不是有心要犯忌讳,她是夷人,又未曾生养,哪里懂得咱们的规矩?太后既已小惩大诫,皇上就别生气了。”

萧琮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此刻换下朝服冠冕,只穿着一身填金刺绣夹棉长袍,身姿挺拔,光华耀目。

他道:“朕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皇后软糯,一任嫔妃胡闹,凡事又由太后定夺,她只一味念佛不管,六宫竟似无主!”

我见他说起皇后满心怨言,有心要报答薛凌云对我的照顾,便含笑道:“皇后才多大年纪?况且在闺中便是宽厚人,都说人的本性是极难改变的,您要她一夕变得杀伐决断,如何是容易的事?”

萧琮逗弄着玉真,叹息道:“朕又不要她如何狠辣,只是裁决宫闱之争难道就不能果决一些?”

我道:“六宫众人多为贵族士胄出身,皇上也知道投鼠忌器,皇后如何不懂?便如慕容宝林这件事,太后盛怒,珍淑媛委屈,慕容宝林又是那么个出身,皇后如何敢拦敢劝?也只得由着太后的意思罢了。”

萧琮点头,忽而问道:“朕听闻那日的鸭子肉是都有的,你可吃了?”

我嗔道:“这会子才想起嫔妾来,晚了,早用完了!”

萧琮有些发急,将玉真交于嫣寻道:“政务太多,朕一时浑忘了!怎的别人都知道多心问一句,偏你傻的用完了?随侍的人都死过去了?”

我有心逗他,忍笑道:“不就是盘烧卖么,味美甘甜的,嫔妾哪知道有这么多讲究?怪不得近日行走起来摇摇摆摆不由自主,我还当是生育之后绣鞋不合脚,原来是吃了鸭肉的缘故。”

萧琮信以为真,脸色发白道:“当真?摇摇摆摆?”

立时便要宣崔钰,扭脸又见众人极力忍笑,才恍然大悟,落座戏谑道:“你这是唬朕呢?朕不信你聪颖的跟猢狲似的,能被一碟子烧卖哄了去?”

我听他又用“猢狲”二字做比,立时拉下脸佯怒道:“谁是猢狲?御花园子里成天讨果子吃的才是猢狲呢!如果嫔妾是猢狲,那玉真便是小猢狲,皇上呢?皇上是……”

萧琮每次来我这里,都只留几个贴心的伺候,不像在其他妃嫔宫中,上面两个人说话,下面站着一溜子煞风景。

此时嫣寻站在下首伺候,见我说的兴起,忙咳嗽一声,我醒过神来,面前的人虽然亲和,毕竟是九五之尊,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大胆妄言,还猢狲来猢狲去的?

萧琮早伸手一把将我揽过去,恨道:“再胡说,朕割了你的舌头!怕不怕?”

我见他又气又爱的样子,心里有了底,撒娇扮痴道:“割去好了,最好泡在您御用的酒里,每日喝一盅,也算是您心里惦记嫔妾了。”

这句话出口,细若游丝,软软糯糯,那种极亲热极熟稔的感觉,便是我自己也唬了一跳,萧琮眸色深沉,搂我更紧,贴在我耳边沉沉哑声道:“你又不能侍寝……何必逗我……”

我斜眼见乳娘抿着唇忍笑,自己红了脸,从萧琮怀里挣出来,捋一捋头发道:“别闹,咱们说正经的,嫔妾有一事想请皇上示下。”

萧琮见我挣开,略有些扫兴,半卧在榻上懒懒道:“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讲吧。”

我怕他硌着,拿了自己用的腊梅花蕊装的新荷色弹花枕头,垫到他头下道:“再过几日便是小皇子满月之期,嫔妾因想着,太后喜欢极了这个孩子,必定是要大操大办的。”

萧琮略点头道:“正是,从生下来到现在,礼部拟了好些名字,母后一个也没看上,可见她有多重视。”

我略低了头,婉转道:“嫔妾想,既然小皇子满月办的隆重,玉真满月就不要再操办了……”

萧琮闻言骤的扬眉,凝视我道:“这是什么话?娉儿的孩子是皇子,莫非朕的玉真就不是东秦公主?”

我拖着他的手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萧琮黑了脸:“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敛容整衣,盈盈拜倒道:“请皇上容嫔妾说句僭越的话:如今边关各处虽有良将镇守平安无事,但粮道遥远险阻,又兼拖拉欠缺,嫔妾哥哥是做过兵卒的人,曾说过每每粮饷到达之日,兵士已经餐风露宿忍饥挨饿多时,天长日久,边关如何安定?”

萧琮面有诧异之色,我越性竹筒倒豆子:“玉真生在皇室,从小锦衣玉食,也不差这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嫔妾不敢妄言时政,但斗胆求皇上将玉真满月所需费用折成军饷,发向南粤也好,发向滇西也好,就当是我朝将士分甘同味,共贺玉真满月之喜。”

殿中一片静默,底下人早随我跪了一屋子。

半晌,萧琮干咳一声道:“这些话你都从哪里听来的。”

我回道:“嫔妾闺中有个婢女,去年被人拐了卖到蛮地,前些日子被嫔妾找了回来。她做过胡商的女奴,亲眼看见过将士们饥寒交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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