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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瑄离停下脚步,道:“若非君上下令日夜赶工,甚至亲自督造,仅凭瑄离一人之力,这寝陵绝无可能这么快顺利完成。”

皇非转头看去,他在那锋芒乍现的目光中低头欠身,掩下眉间浅浅神色,说道:“王域刚刚传回消息,速伦军部日前被白虎军重创,全军覆灭,赤哈、莫多两部昨日与王世交锋,似乎也吃了不小的亏。”

皇非俊美的面容之上闪过一缕淡淡的冷笑,“外十九部三大首领各具野心,既然他们着急,便让东帝先行调教一下吧。”

瑄离道:“穆王发兵参战,对我们威胁不小,外十九部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不知君上的伤势如何了?”

皇非与姬沧息川城一战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回到宣都之后闭关数日,已是功力尽复。此时赤焰军诸将“叛国弑主”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宣都发布令旨,以为宣王复仇之名清洗余孽,同时大肆征兵,举国备战。宣国素来国力强盛,不虞粮草军饷,不过半月时间,除了烈风骑原有精兵之外,便招募大军数万,单就兵力而论,足以取代曾经的赤焰军。”

皇非凝望高悬于上的黄金棺椁,道:“宣王既然遭众将围攻而亡,本君的伤自然也不能好得太快。你传信出去,给外十九部首领指条路,让他们集中兵力,进攻洗马谷。”

“洗马谷?”瑄离眉梢微挑,略加思忖道:“洗马谷已属于昔国境界,并非战略要地,就算被攻占,对王域也不会构成任何威胁,东帝恐怕不会放在眼中吧。”

皇非扬唇道:“你放心,只要洗马谷受到威胁,东帝就一会发兵救援,他虽然干脆利落葬送息川,但绝不会坐看子民受戮,更何况,哪里还有九夷族遗民,待到王师阵脚大乱,穆王要应付烈风骑,便得付出一点代价了。”

瑄离心思灵透,一点即明,笑道:“君上当着料事如神,不想短短数日,帝都的一举一动竟早已在君上眼中了。瑄离现在越发庆幸选择了一个正确的盟友,如今想来,宣王死得也并不冤枉。”

石壁上一双巨大的神兽附身下望,目光仿佛洞穿远古,注视着如今站立在北域王权之巅的王者。高悬在上的灯火照亮赤衣红袍,如同火焰烈烈燃烧,令人不能鄙视,然而皇非的语气却是冷的,“他以为每次都能赢得了本君,甚至狂妄到自断臂膀,殊不知胜负不过一线之间,本君岂会接连两次输给他。”

息川之战皇非虽除去生平劲敌,重夺兵权,但似乎并无十分畅快,较之以前风流狂傲,却多了几分深沉狠戾,就连曾经追随他出生入死的烈风骑的将领,现在在他面前都颇有几分畏惧之心,瑄离眸光微抬,带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宣王本就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一个人太过狂妄,便会目空一切,除非遇到一个和他势均力敌的人。所以一直以来,赤焰军将领一旦战败唯死而已,宣王根本从未将那些人放在眼中,更加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但是在整个北域,无人不对宣王畏若神魔,心甘情愿为之所用,这个却是狂妄的魅力与气度。”

皇非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好似岐山之畔划落的流星,冰冷而又炽热,“赤峰山相遇,我与他斗了整整十年,他的确是个好对手,但最终还是要死在我的剑下。”

瑄离道:“所以君上正是那个与宣王势均力敌的人,既相互吸引,而又渴望毁灭彼此。”

相互吸引,而又渴望毁灭彼此。皇非徐徐闭上眼睛,息川城中惊天的烈火仿佛仍在眼前燃烧,那人魅肆的神容也在烈火的背景下如此清晰,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剑锋刺入他胸膛的感觉,那生死刹那,他分明在笑,如此痛快惬意,就像多年来每一次与他开怀畅饮或是并肩纵骑,伴那星月飞扬的笑容。

面对着冰冷的黄金棺椁时他才突然发现,十年争锋,十年快意,与那人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能听到他的笑声,看到他的笑眸,鲜血染透剑锋,永远无法洗清,那双眼眸,竟然也已刻骨铭心。

黄金棺椁下是一篇空洞的黑暗,那人早已与息川城一同毁灭,他的琴,他的剑,他的人。皇非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这双手放眼天下已再无真正的对手,从此以后少原君剑下已再无人不可杀。这时候,瑄离的声音忽然重新响起在耳边,“说到底,君上还是太了解宣王了,否则也不能巧妙设计,使他以为君上始终处于掌控之中。只是有一事我却不太明白,白姝儿与君上有杀亲之仇,而且如今已经投靠穆国,君上为何这么轻易便放她离开?”

皇非回过头来,完美的面容在火光之下显得更加冷酷无情,“这女人颇有些手段。穆国此次与帝都的联盟十分稳固,等闲难以破局,但只要她不甘屈居人下,便一定会设法算计帝都,从中生事,本君若是这时杀了她,岂非白白浪费了一枚好棋子?”

瑄离点头道:“君上万事料定,有备无患,但如此打算,是否还是为了那王族公主?”

皇非唇峰冷冷上扬,道:“本君向来恩怨分明,王族与楚国这笔账,自是要着落在她身上。你即刻替本君送一封战书到帝都,若东帝仍旧不肯让九公主嫁入北域,那么,便让他做好迎接烈风骑的准备。”

第五十七章 同气连枝

子娆将蝶千衣交给夜玄殇后,在白虎军中停留了几日。十九部重兵虽然有意南侵,却被穆军阻在雍江,一时气焰暂熄。数日后九公主乘船回京,穆国白虎上将卫垣与统卫府上将颜菁亦随行觐见,战船顺风顺水,一日之间便到了帝都。

入城已时近黄昏,东帝却仍在九华殿未曾回宫。子娆听说北域一早遣人送来了战书,倒也不甚在意,命离司引了卫垣、颜菁前去参见,独自便往长明宫而去。

晚雪修竹,御湖之上薄冰晶莹,倒映几株寒梅娇娆轻放,风吹薄暮,点点幽香如缕,一路飘上衣带云袂,飘落岑寂沉静的寝殿。子娆步履轻慢,转过织锦回廊,拂开飞龙金帷,一直入了东帝书房。案前前数叠奏章散放,随手一翻,那些振振言辞之下偶见他冷凝的笔记,一转一折,无不勾画入心。她着眼看了一会儿,丹唇轻轻一勾,隐约便似轻笑,随手丢开那些奏章回头,一个丹红的“忍”字突然映入眼帘。

一字隐忍,笔笔血艳。

子娆凝眸静立,想起那日初出玄塔,在他面前挥袖而书,写就这肆无忌惮的心绪,今时再见竟恍如隔世。世事辗转,山河变换,多少国破家亡铁血生死,改了苍生运命,换了江山容颜,唯有那一个人,在她心头翻云覆雨,相思相见难相忘。然而他是她的王兄,天下的君主,此身重入帝都,这里的一人一物都提醒着一个事实--无论她是否是襄王的血脉,身心灵魂又是何人,至少在世人眼中,她是王族的公主,他是雍朝的天子。

子娆细了凤眸,忽然轻轻一笑,抬手处那些奏章落上银炭,焰光腾地燃起,复又渐渐熄下,最终在她冷魅的注视中化作一缕轻烟。

此时外面传来东帝回宫的通报。

夜色如幕,宫人侍卫都远远停在殿外,只有一人的脚步伴着重重金灯径自入内。子昊独自进入寝殿,走到玉案之前突然微微停步,目光侧处,唇畔掠过一丝浅淡的笑痕。他自行丢开王氅,站在案前随手翻了一下奏章,身后忽然有双柔软的手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

女子幽微的发香带着微暖的呼吸便在耳边,他削薄的唇角笑意略深,说道:“回来了。”

身后女子柔声轻笑,“你也不问我是谁吗?”

子昊抬手覆上她指尖,含笑转身,“长明宫中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奏章又藏到哪里去了?”

子娆黛眉轻略,瞄了一眼旁边,“那些奏章吗?我烧了。”

“烧了?”

“烧得干干净净。”子娆容色侧映灯火,明暗间清绝妖魅,如描似画,“既然那些朝臣说我妖女祸国,便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妖女。我也那皇非如何要他们多管闲事,当时我既不不愿催皇非解释,现在自也懒得听他们聒噪。”

子昊随意笑笑,道:“朝臣们自来如此,直言进谏也是他们的本分,不过几句闲话,你到认了真。”

子娆冷哼道:“若说本分,昔日凤后当朝,怎不见他们如此仗义执言?庸庸懦懦明哲保身,你好心性不跟他们计较,我却不怕折祸国干政的罪名。这次不过烧基本奏章,回头让我撞见,看我不拔了他们的舌根一个个送去刑谳司。”

子昊眼梢微微一扬,徐声道:“朕是不是太宠你了?这般性情手段,日后怕不当真要让你毁了朕的江山社稷?”

子娆眸光轻转,“怎么,王兄可是后悔了?”

子昊扶案落座,合目淡淡笑道:“你几时见朕做事后悔过?”

“若说这个呢,好像倒也见过一次。”子娆在身旁以手支颐,蓦地转眸浅笑,曼声道:“朕这一生做得做错的一件事,便是答应子娆嫁入君府,让她离开了朕的保护。这样的错误已经有了一次了,便不会再有第二次……”她不紧不慢,字字句句软声道来,正是那晚宣军帐中他与皇非一席对话。

子昊靠在软枕上半挑眉峰,明眸打量那灯火深处如仙似魅的女子,火光幽幽的跳动,照得那片片金云龙纹似是在烟香之中缥缈游荡,缭绕纠缠,渐渐地,他便轻轻眯了修眸,挑了薄唇。她不问他如何处置那北域的战书,他亦绝口不提此事,手中灵石串珠光芒流漾,仿佛一抹摄魂的颜色敛入那眸心,深深浅浅,染作墨色如玉一泓幽谭。待她含笑说完,他才开口道:“那些朝臣的话似乎只对了一半,妖女虽说是妖女,只怕还没修炼成精,说到底总还是要朕腾出手来护着才安心。”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修冷的眉目略带着三分清倦,衬那一身九龙簇云织银纹玄袍,灯下看去别有一番雍容风流。子娆轻轻地笑,随手把玩他腰间玉佩上的丝穗,一缕缕缠在指尖,“君无戏言,你要护便护得彻底些,反正你是九霄上仙,神通广大,我再怎么修炼也不过是个小小妖精,脱不了七情六欲,忘不了人间红尘,我也不想成仙,总归有人护着,说话算话便好。”

子昊一笑道:“放心,朕既然说过了,到死也必护你周全……”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已抵上他的唇,声音幽柔,唇香轻漫,“别说‘死’这个字,我还没活够呢,你若不在,我找谁去兑现诺言?”

子昊目光微凝,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在那轮廓迷人的下颚处微微停留,片刻后笑道:“莫非朕还生生世世被你这小妖女赖上了不成?”炉中沉香弥漫寝殿,雕梁画栋,如染烟云,子娆睫光轻轻扬起,触到他柔和清邃的目光婉转荡漾,仿若桃色幽幽触落深潭。她俯在他的胸口轻声浅笑,柔柔呼吸吹向他耳畔,“来世太远太久,我先要了此生再说,我赖不赖你没关系,反正你赖不掉我的。”

低沉的笑意漠然自他胸口传来,那带笑的气息如此温暖,像是要将人的心弦融化,化作丝丝香云,缕缕轻烟。有着温柔笑眸的君王,眉目间仿佛带了三分烟火气息,再不复那清冷云端无情的神祗。

红尘人间风流欢喜,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两情相悦,枕间相伴?金风玉露镜花水月,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夜色如斯,佳人在怀?幽幽烟香入幕,云帐散落榻前,子娆慵然依偎在子昊身畔,过了一会儿,柔声问道:“子昊。”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抬手揽她在怀,轻抚她宛若流水般清冶的发丝。

“子昊。”她闭目微笑,仍是低声叫他的名字。

“子昊。”她闭目微笑,仍是低声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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