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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千钧一发之际,苏陵双眉微轩,一声清啸,长剑在几不可能的情况下改刺为削,斜掠直下,同时蓝衫轻拂,凌空而起,短刃贴身擦过,瑄离双掌落空反手接刀,身子在半空中轻烟般向上升去,竟然凭空改变方向,迎上风寻剑必杀的一击。只听当的一声铮鸣,两人兵刃相交,同时向后退去。

两人瞬间变招堪为妙绝,帝都诸将都忍不住大声喝彩。瑄离落地之后将苏陵上下打量,说道:“久闻风寻剑乃是天下第一快剑,果然名不虚传。”

苏陵亦微微笑道:“后风国大自在逍遥法亦非浪得虚名,胜负未分,还请不吝赐教。”

瑄离方要说话,忽听殿外有人淡声道:“苏陵,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此非待客之道,且让他去吧。”殿前禁卫先后行礼,却是子昊与夜玄殇联袂而至。苏陵闻言收剑,欠身后退,殿中诸人纷纷上前参见。子昊行至瑄离面前,驻足微笑,“瑄离先生回到北域,不妨将此信亲手转交少原君,胜负成败,朕与他自有计较。”

瑄离情知今日身在险境,若硬要一分高下,恐怕讨不了好去,抬手接过那金漆封口的信函,道:“既然王上有此吩咐,瑄离敢不从命,改日再领教昔王高招。”

苏陵道:“先生若有雅兴,苏陵随时恭候。”

瑄离亦不多言,当即带了两名随从告辞而去。子娆来到子吴身边,说道:“你倒好心性,若依着我,今日必不让他生离此地。”楼樊亦在旁嚷道:“王上就这么放他走,未免太过便宜,让他跟我大战三百回合,我就不信砍不了他的脑袋!”

子昊目视殿外,淡淡道:“如今北域主事者乃是皇非,多杀此人无益。何况这天工瑄离无论胆色武功皆是个人物,皇非对他也是心存顾忌,此次派他前来帝都未尝没有挫其锋锐之心的想法。若借我们的手除去此人,岂不更加顺遂他意?”这时夜玄殇已向斛律遥衣问清金石岭的情况,说道:“皇非不但工于心计,而且极擅用兵,依他眼下阵营布置的情况来看,金石岭已成绝地,除非强行突破烈风骑的包围,否则纵有援军也无法与白虎军会合。”

子昊道:“少原君乃是不世之才,但卫垣亦非庸将,之前十年楚穆交战不断,烈风骑也未在他手中占到太多便宜,如今北域大军倾巢而动,只要他能守住金石岭,洗马谷便暂时安全。”说着挥了挥手道:“既然人都在,不妨说说有什么看法。”

众人一同进了内殿,楼樊尚不明白子昊究竟为何不杀瑄离,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哝。叔孙亦拍了拍他道:“那瑄离说起来也与皇非有灭国之仇,且不妨等他相助我们,今日便宜他便罢。”

楼樊奇道:“你怎知道他与皇非有仇?”叔孙亦心细如发,原本在九夷族中便有“智囊军师”之称,推前想后自然猜知七八分事实,只是也不说破,把楼樊这个莽将军纳闷得不行。众人在王舆江山图前分席而坐,子娆将方才瑄离带回的白虎金令交给夜玄殇,夜玄殇接在手中,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感情。子娆轻声道:“放心,彦翎一定没事。”夜玄殇对她微微一笑,且听大伙议论如何应对北域大军,因心知东帝另有打算,并不多言其他。

子昊虽令众将各抒己见,心中却自盘算推敲,时间所剩不多,如何能将最后诸般事情安排妥当,不出错漏,最重要是要瞒过子娆等人。他今日与夜玄殇在水瀑石台深谈良久,身子受了寒凉,子娆听他频频咳嗽,脸色亦不似方才那般,不觉有些担心,趁空叫过离司问道:“之前你说蝶千衣的药已经配好了,怎么不见拿来?”

离司心知那药轻易用不得,却又不善作伪,低声道:“那药……是配好了。”且兰听到她二人说话,亦道:“既然如此,便先服侍王上用药吧。说来说去,还是王上身子最重要,我们与北域再行开战并非一日之功,王上万要保重才好。”

子昊知道子夜韶华药性当过,素日顽疾恐怕又将发作,暗中运起玄功压制,不知为何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眼见众人无不关切,不愿惹他们多心,便对离司道:“也罢,你取药去吧。”

离司听他吩咐,自然不敢反对,过不多会取了药丸清露回来,只见玉盏之中蚕豆大一粒药丸以金箔封裹,看去并不稀奇,拿到面前却隐隐透出若有若无的异香。离司挑碎金箔,将那药丸以清露化开,子娆离子昊最近,便伸手接过药盏.刚要递给子昊,忽觉那药香盈面,心头倏然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动内息,异样莫名。子娆眉稍微微一蹙,道声“慢着”,凝眸细看那药盏,片刻后忽然取过离司挑开金箔的小刀在指尖轻轻一划,一滴鲜血破开肌肤滴入药中。离司吃惊道:“公主……”话音未落,便见那药盏中一缕血迹轻轻漫开,所到之处赤色成丝,忽然那血丝如活物一般流转不息,向着水面翻涌上来。子娆面色骤变,说道:“这药中被人下了蛊毒!”

第六十一章 是敌是友

玉瓷盏中,赤丝如缕,不断在汤药之中盘旋游荡,诡谲邪异的形态令人视之生寒。子娆潜运莲华之术,指尖徐徐绽开一朵晶莹的妙莲,向着药盏飞去。刹那之间,她掌心明光四射,刺目如盲,那莲华光影裹着一缕赤丝向上冲起,殿中依稀竟有阴寒惨厉的呼啸声回荡不休。殿中诸人心神皆震,不想这蛊毒竟然如此厉害,若不是子娆身具巫族血统,及时察觉不妥,这一碗汤药入了东帝腹中,后果不堪设想。

子娆指端法印变化,复又以纯阴真气幻出五朵莲华,将那赤丝团团裹住,一直过了半炷香时间,方才轻喝一声:“收!”殿中光影散去,却见她指尖沾了一点艳戾通透的血珠,其形虽小,却是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会破茧而出。离司骇得脸色发白,道:“公主,快将这东西毁了吧,留它干什么!”

子娆纤指一收,那蛊虫踪迹顿无。她转头对离司道:“蝶千衣制药时你可是一直在旁看着,还有什么入经手过?”

离司道:“她给我的药是早便制好的,我去取药时,只见她以金箔封药.嘱咐我这药不能合金箔共服,当以清露化之。”

子娆转身吩咐,“来人,立刻去请百仙圣手来长明宫。”外面侍从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匆匆回来禀报,原本住在流云宫晓音阁的蝶千衣竟然已经不知所踪。子娆听闻回报,当即召来影奴寻遍王城,却四处不见蝶千衣踪影。待所有影奴回来,子娆玉面之上如笼寒霜,冷冷下令,“给我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这百仙圣手,你们统统不必回来。”

影奴先后奉命离开。眼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最安全的帝都似乎已经危险重重,且兰蹙眉道:“这蝶千衣生性淡泊,且在江湖素有善名,似乎没有理由毒害王上,更不会用到蛊毒这种东西,若不是有人蓄意陷害,或者……这神医另有其人?”

“皇非!”子娆轻轻吐出二字,凤眸之中杀机迸射,看得殿中人人心惊。这时叔孙亦突然道:“公主,臣有一事想要请问穆王殿下,听说公主自伏俟城接出百仙圣手后,曾在白虎军中略作停留,如今这位神医乃是被穆王请去,数日之前才重新送入帝都的。不知穆王殿下是为何事延请神医,其间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他言语虽然委婉,但人人皆听出话中之意,不约而同向夜玄殇看去,一时无人插言,唯有楼樊是个莽汉,大声问道:“穆王殿下,你干什么请了神医去,好些日子才送人回来?”

夜玄殇剑眉微蹙,心想这等情况下倘若将实情说出,依着子娆的脾气,不取白姝儿性命才叫稀奇,但若不说,只怕要落得个嫌疑,有口莫辩。叔孙亦见他不答话,面色微露凝重,起身道:“恕臣无礼再问一句,不知公主之前可曾将洗马谷的情况与穆王提起过?皇非虽善用兵,却不可能处处料事如神,先攻洗马谷复在金石岭设伏,对帝都的举动一清二楚,金石岭白虎军被困究竟是何情况,到底是真是假?”

自洗马谷遭敌军突袭以来,众人无不心存这般疑问,帝部若无内奸,怎么频频泄露军情?叔孙亦出身九夷,最是关心洗马谷安危,早将此事反复思量,却始终不敢定论。但凡聪明心细之人必定多疑,此时东帝药中又出问题,容不得他不生警醒,倘若与皇非联盟的人是穆王,金石岭兵败乃是对方引诱王师增援的圈套,百仙圣手早在白虎军中便已被人暗地操纵,那么穆国的立场便令人思之生寒。

叔孙亦问出话来,夜玄殇尚未回答,斛律遥衣已急道:“叔孙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虎军被困在金石岭,漫山遍野都是战死的将士,数都数不清,难道这还有假?我两天赶了近千里路,拼死回来帝都报信,难道这也是假的?”

叔孙亦叹了口气道:“自从息川一战宣国分崩,柔然族勃言王子屯兵西北,始终与少原君互通消息,态度不明。遥衣姑娘应当了解,时至今日,帝都与北域绝难共存,但不知柔然族究竟站在哪一方?”

斛律遥衣性情直爽,哪想到其中这么多关节,急得俏面通红,噌地站起来道:“你……你们……好!你们要见死不救,我去求王子发兵救人!”说罢顿足便走。子娆凤眸轻剔,冷声喝道:“遥衣!站下!”

斛律遥衣平时与彦翎互不相让,得理不饶人,实则两心相悦,早已对他十分钟情,转身泪下,“公主,再迟便来不及了,若是求不来援兵,我就去和彦翎死在一起,反正他活不成,我也不活了!”

叔孙亦与苏陵对视一眼,道:“遥衣姑娘何必心急,穆王殿下尚未说话,此事究竟如何,还待分晓。”

这时夜玄殇眉峰一扬,拂袖起身,“我没什么好说的,金石岭战况危急,遥衣姑娘,请带路吧。”白姝儿冷哼一声,亦随之离席,“王族如此不知好歹,日后莫怪我穆国无义!”但见殿前剑光一闪,却是楼樊、靳无余双剑离鞘指向二人,倘若穆国当真与北域互通,那夜玄殇一去,洗马谷必无幸免,苏陵、墨烆虽然未动兵刃,却也身形微移,“穆王殿下,还请留步。”

夜玄殇负手回头,双眸精芒隐现,“诸位的剑留不下天工瑄离,只怕一样留不住本王。”

殿外天光刺目,玄衣男子容色桀骜,震慑天下的归离剑深敛鞘中,却予人莫可匹敌的危险气息。眼前明明只是一人,竟似千军万马阵列,就连楼樊这样莽撞的人物亦执剑不前,不敢轻举妄动。叔孙亦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先前不过据实推测,穆王殿下难道当真没有任何话说?”

夜玄殇抬首长笑,声震屋宇,“疑心既生,多言无益,他日北域战场,大家后会有期吧!”

叔孙亦神色微变,方要喝令留人,忽然面前幽云飘拂,子娆纵身而起落向殿前,拂袖转身,一双凤眸魅光流澈,直照人心,“别人留不得穆王,换作我呢?”

白姝儿媚颜一寒,袖中兵刃入手,与斛律遥衣双双靠向夜玄殇身旁。夜玄殇抬手阻住二人,剑拔弩张之下,两人四目相对,大殿内蓦然安静下来,就连空气也似乎凝固。且兰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唯有子昊手把串珠,静静看着殿前对峙的二人,不劝阻,亦无意出手相助。

片刻之后,夜玄殇开口道:“你知道我的脾气,道不同不相为谋。”

子娆移步上前,目光自他脸上扫过,最终停在他深黑的眸心,“事情没弄清楚,你便想一走了之?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些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夜玄殇一笑道:“你既然这样问,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子娆道;“仍知道任何事我都可以退让,但这件事,我一定不会。”

夜玄殇道:“我知道。”

子娆道;“那你还是不肯说出请走蝶千衣的原因吗?”

夜玄殇道:“这件事我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好。”子娆玉容冰冷,再无一丝感情,“既然如此,我也再无话可说。”她走到且兰面前,向她借来浮翾剑,反手一扬,一道剑光闪过,轻裘如雪当空飘落,一分为二。外面风吹入殿,拂动女子幽魅的玄衣,她手中的剑锋轻轻上扬,“穆王殿下,请吧。”

夜玄殇注视她夺人的目光,叹了口气道:“你当真要与我动手?”

子娆淡淡道:“我曾经答应过你,若要取你性命,必用我手中之剑,你我之间的情义非比寻常,我不会让你死在任何人手中。”

夜玄殇点头道:“我知道你不常用剑,但你的剑术很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握上剑柄,那一瞬间,殿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剑气,随着归离剑一寸寸露出锋芒,那剑气亦变得越发迫人,便好似一座压顶而来的大山,令人生出呼吸窒闷的感觉。面对如此骇人的剑气,众将心中无不凛然,子娆飞拂的衣衫却渐渐静止,整个人仿若化作一泓深冷的幽潭,无光无色,无底无尽,唯有手中浮翾剑紫芒颤动,寒刃轻鸣,好似千峰流水,万丈渊云,向着那巍巍险峰不断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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